“岂有此理!”
小厮话音刚落,那卢家公子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满桌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许元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京城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如此嚣张跋扈!”
“强占县衙,驱赶官吏!这是刺史该干的事吗?这简直就是强盗行径!”
另一名崔家的代表,也“唰”的一声合上手中折扇,脸色铁青。
“太霸道了,简直闻所未闻!”
“一来扬州,便要将我等所有人的脸面,都踩在脚下吗?”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这些平日里在扬州城作威作福惯了的世家子弟,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他们设下的局,不仅没困住对方,反而被对方一脚踹翻了棋盘,还反手抽了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王县令!”
那卢家公子猛地转向王甫,眼中带着一丝逼迫的意味。
“那许元强占了你的县衙,你身为江都县令,难道就坐视不理吗?”
“你现在就该带人过去,与他对质!问他究竟意欲何为!”
“对!”旁边有人立刻附和,“必须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这里是扬州,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长安!”
“不行!”
王甫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
他的脸色比谁都难看,但脑子却比谁都清醒。
“万万不可!”
“为什么不行?”卢家公子怒道,“难道就任由他这么猖狂下去?”
王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解释道:
“诸位公子,你们别忘了。”
“他许元,是刺史。而我,只是一个县令。”
“刺史,乃一州之长,理论上,州内所有郡县,皆归其管辖。”
“他如今说刺史府破败无法居住,要暂借我的县衙作为行辕于情于理,我都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当面顶撞他。”
“我若是去了,他只需一句‘下官冒犯上官,意欲何为’,就足够我喝一壶的!”
“到时候,丢脸的不是他,而是我们自己!”
王甫很清楚,官大一级压死人。
在官场的规矩里,许元这手虽然不讲情面,却偏偏让你抓不到任何大的把柄。
你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众人闻言,皆是一窒。
他们虽然跋扈,却也明白王甫说的是事实。
跟一个手持圣旨金牌的刺史去讲规矩,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那那该怎么办?”崔家的代表皱眉道,“难道就让他这么舒舒服服地住进县衙,把我们的人都赶到那破地方去?”
王甫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他想住,就让他住。”
“他想赶人,就让他赶。”
“诸位,我们为什么要怕他?”
他缓缓扫视众人,声音压得极低。
“他许元再厉害,也不过是孤身一人,带着区区二百玄甲卫。而我们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扬州,乃至整个江南的世家大族。”
“他占了县衙又如何?”
“没人听他号令,没人给他办事,他依旧是个聋子,是个瞎子!”
“他想查漕帮的账?让他去查!账本早就处理干净了。”
“他想整顿吏治?让他去整顿!整个扬州官场,上下左右,哪一个不是我们的人?”
“我们就彻底孤立他,让他政令出不了那座小小的县衙大门!”
王甫的嘴角,重新勾起一丝冷笑。
“猛虎,入了泥潭,也得乖乖盘着。”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光杆司令,能在这扬州城里,翻出什么浪花来!”
听到这番话,雅间内众人脸上的怒气,渐渐被阴冷的算计所取代。
没错。
硬碰硬,他们或许不占理。
但玩阴的,玩软刀子,他们有的是办法。
这扬州城,是他们的地盘。
在这里,是龙,你也得盘着!
王甫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雅间内躁动的气氛,缓缓平息下来。
那卢家公子深吸一口气,脸上暴怒的神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鸷。
“王县令言之有理。”
“是我等孟浪了。”
他端起茶杯,朝着王甫虚敬了一下,算是赔罪。
“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许元再横,到了扬州,也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没错。”崔家的代表,也重新展开了他的折扇,轻轻摇动,恢复了那份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
“硬顶,是莽夫所为。”
“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才是上策。”
王甫见众人已经冷静下来,心中稍定,嘴角重新噙起那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诸位说的是。”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众人。
“我们也不能真的就让他这么闲着。”
“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哦?”卢家公子挑了挑眉,“王县令有何高见?”
王甫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声音里透着一股老谋深算的味道。
“他许元初来乍到,又是刺史,又是侯爷,我们身为扬州的地主,总不好连个接风宴都不摆吧?”
“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扬州人不懂礼数,怠慢朝廷命官?”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崔家代表合上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妙啊。”
“王县令此计,一石二鸟。”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分析道:“其一,摆下宴席,我等亲自作陪,这是给他许元天大的面子。他若是不来,便是他无礼在先,我们便占住了理。”
“其二,他若是来了,正好。”
崔家代表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们正好可以在宴上,探一探他的虚实,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贪财,还是好色?是志在青云,还是只想捞一笔就走?”
“只要是人,就必有弱点。只要知道了他的弱点,就不怕拿捏不住他。”
这番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
卢家公子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露出狞笑。
“没错!”
“就在今晚,就在这望江楼,给他摆上一桌!”
“我倒要亲眼看看,这个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的冠军侯,究竟是三头六臂,还是什么牛鬼蛇神!”
“若是他识相,肯与我等共分这扬州的富贵,那便罢了。”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若是不识相,非要挡我等的财路”
“哼,那便让他知道,这扬州的浑水,淹死过不止一条过江猛龙!”
王甫满意地笑了。
“好。”
“那我这就派人去请。”
“告诉他,今夜,我江都县令,连同扬州各家,在此为侯爷接风洗尘!”
他刻意加重了“各家”二字,就是要让许元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官面上的宴请,更是整个扬州本地势力的一次集体亮相。
来,还是不来,你许元,自己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