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破旧的木门微微颤动,在雨声中发出‘岐呀”的声响。
风间琉璃撑着伞踏入神社,抬头望向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殿堂。
“呵—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么?””
他的目光缓缓从神社内部的景象划过。
神社内部已然失去往日的光彩,木柱开裂,梁上垂落着残破的符纸。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滴落,
在地板上积成一个个水洼。
风间琉璃看着这一切,嘴角缓缓勾起。
“真怀念啊。”
小时候,他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鹿取神社有一套传承了千年的舞蹈和礼仪,整个小镇的男孩都要轮流去鹿取神社学习,宫司说学习好的孩子将来可以当下一任宫司。
他是最有天赋的那个人,往往只看一遍演示,就能够记住这些礼仪和舞蹈,而且模仿的惟妙惟肖。
这些动作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淅—甚至还留下了一件当年练习时宫司赠送的白色狩衣,这件麻布缝制的衣服他到现在还在保存着,作为他对少年时代的印记。
“哥哥我来了,你在这里么?”
风间琉璃喃喃道。
“难道你在神社后面的厅堂?”
他的脚步不急不缓,慢慢向神社后面的大屋走去。
风间琉璃对于这里的记忆非常清淅,
他记得那一天有许多城里的女孩来到神社体验‘巫女祭”,这些高中女孩有些不适应山中的寂静,到了夜里还能听见她们的欢声尖叫。
他换上了红白两色的巫女服折叠起舞,唱着来自歌舞伎《鸣神》的古歌,龙血和天赋带来的魅力,让他吸引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没有人注意到异常,因为所有人都沉溺其中。
他口中咬着锋利的刀片,割断了那名最漂亮的见习巫女的咽喉。
刀刃划开喉咙,就象撕纸一样轻。
风间琉璃对这种声音记得很清楚,血溅在榻榻米上,他看得入迷,根本没有察觉到哥哥正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尽管他得手后,当即源稚生就朝他杀了过来,但当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哥哥,只是以为暗中隐藏的执行局干员。
想到这里,风间琉璃呼吸急促了一瞬,随即收拢心绪,把那股回忆压回心底。
他推开了后厅的大门。
门轴嘎吱作响,推开的瞬间,一股潮湿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后厅比他记忆中更宽广,角落里积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收拾过了。
而在这片空旷中间,正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源稚生已经察觉到有人踏入了神社。
佩戴的微型耳机里偶尔会传来其他执行局干员汇报哪些干员已经失踪,大概率遇害的消息,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有一个难以想象的恐怖存在,正在朝他的方向逼近。
每一个执行局干员都是蛇岐八家中的精锐,能让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的,也只有猛鬼众中的那少数几人。
“稚女———你果然回来了。”
源稚生心中喃喃。
果然,
过不多时,他听见了有人推开神社大门的声音。
那个人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到来,脚步声清淅可闻。
源稚生深吸一口气,依旧站在原地。
踏——踏——踏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这一刻时间过得尤为漫长,明明耳边还有雨滴落下的声音,明明仅仅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可他却感觉好象过了一个世纪。
啪嗒一门开了。
源稚生双眼微眯,紧紧盯着这道让他魂牵梦蒙的身影。
那道身影也正在注视着他,脸上浮动着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笑容。
异日重逢,我该以何见你?
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刀锋?
两人彼此深深对视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源稚生才声音嘶哑道:
“果然是你。”
尽管风间琉璃脸上还有着些许妆容,但源稚生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就是自己的弟弟。
他做鬼也不会忘记这张脸的模样。
此刻的风间琉璃面容清秀,脸上还带着几分女孩子气,看上去只是一个貌似有些柔弱的少年。
他站在神社后厅的入口,看着一身黑色风衣的源稚生,笑容依旧不变。
他轻声说。
眼前的源稚生穿着一身挺拔修长的黑色风衣,他背对着光,脸庞在昏暗的光影里宛如大理石,
眉宇间凌厉而冷峻。
“稚女——真的是你啊。”
源稚生微微垂眸,声音同样放得极轻,轻得几乎要融进周遭的空气里:
“从看到那条帖子后我便一直在设想着这种可能,明明有很多种痕迹已经告诉我,你还活着,”
“但直到看到你站在我的面前,我这才死心。”
“哦?”风间琉璃面容上浮现出几丝委屈,“哥哥———你不欢迎我回来么?”
“我倒是希望我的弟弟能够回来而不是眼前的这头恶鬼。”
源稚生轻声道。
他的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蜘蛛切的刀刃已经一半脱离了剑鞘,响起嗜血的嗡鸣之声。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我身上同样流淌着源家的血脉—难道这么快就要切割了么?”
风间琉璃双眸含笑。
“而且——这么几年过去了,再一次见到我,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刀剑相向?”
他顿了顿,声音穿过雨声: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哥哥,你呢?”
“你还在想当正义的伙伴么?”
他全然没有紧张的情绪,不如说此刻他表露出来的状态,就象是真的在回到故乡郊游。
源稚生紧紧盯着他,防范着他手上的动作。
不让那些执行局干员留守在这里,除了不愿意增加无谓的伤亡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两人的面容相象之处实在太多,
如今绝大部分执行局干员根本不知晓这位执行局局长还有一个弟弟,如果可以的话,源稚生希望这一切被永远隐藏在那座枯井里,永远也不要被他人知晓。
“最好的结局——就是趁这个机会,在神社里,斩断这条宿命。”
源稚生心中早已有了决意。
他一直为当年亲手将刀刃捅进弟弟胸膛感到悲伤,但从来没有后悔。
那种情绪只是汹涌澎湃的难过,为弟弟生来就是极恶之鬼的难过。
他永远也无法改变弟弟的血统,所以为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结束他作为‘鬼”的人生。
风间琉璃神情依旧不变。
源家家主、执行局局长、‘天照命”稚生早已名声在外,一些在外执行任务的猛鬼众成员听到他的名号都会心惊胆战,
可对于他来说这都是虚名而已。
“哥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风间琉璃收起了微笑,神色逐渐严肃。
“那条在猎人网站上的帖子是你发的吗?”
直到这一刻他才认真起来,原本有些嬉皮笑脸的态度骤然间锋芒毕露。
尽管平日里他示人的面目都是牛郎、歌舞使演员的模样,可是终究掩盖不了他是流淌着‘皇血’的顶级混血种。
一旦他决意拿出‘皇”的威势,那么只有另外一位‘皇”才能够和他相抗。
“稚女身上的气势,怎么会如此强大?”
源稚生暗暗心惊。
作为蛇岐八家最强的斩鬼人,他不知道面对过多少从家族逃出的猛鬼。
这些猛鬼,有的因为服用了进化药,反而实力又有提升,加之混血种还有‘言灵”这种足以改变战局的秘密武器,即使是执行局的老牌干员也会出现伤亡。
“猎人网站上的帖子并非出自执行局之手。”源稚生摇了摇头,“实际上最初在看到这条帖子时,我反而以为这是你们猛鬼众的计谋。”
听到源稚生的回答,风间琉璃身上的气息骤然收敛,脸上重新浮现出微笑:
“呵—如果我想见你,绝对不会采用这种方式。”
“那看来这个‘zone’的身份倒是颇为神秘,说不定会是像‘王将”那样的人物。”
“当然也有可能和蛇岐八家那位大家长‘橘政宗”有些类似。”
“哥哥你不会以为,这条帖子是我发的吧?”
源稚生沉吟两秒后道:
“最初——我还真没有怀疑到你的头上,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象帖子里那样称呼我。”
“但后来等到我确认你确实还尚在人间时,怀疑反而越来越深了。”
风间琉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我说原本锁住我的那口枯井,怎么被人斩断了锁链,原来是你干的。”
“这个‘zone”竟然不是你们蛇岐八家的人,那倒是有意思了。”
“那他今天让我们聚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不会就是让咱们两人叙叙旧吧。”
风间琉璃双眸扫过神社四周,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就好象他直面的不是‘天照命”,还是那个多年前会带着游戏机,想要回家探望他的哥哥。
‘不
源稚生轻声道,
“是给我一个斩断宿命的机会。”
“什么?”
听到这句话,风间琉璃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似乎是又确认了一遍刚才源稚生说了些什么,随即大笑起来。
“哥哥,你是糊涂了么?”
“难不成你真的以为,你能够杀死我”
风间琉璃话音未落,
就在这一刻,
源稚生已然拔刀出鞘。
蜘蛛切寒芒一闪,他随即迎面而上!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源稚女杀死少女时,用的就是这一招。
当时的他失手斩断了弟弟随手扔过来的挡箭牌,为此还愧疚了好久。
可现在与源稚女交战,最适合先手使用的,仍然是这门剑术,
于是源稚生没有丝毫尤豫,当即施展出了这一招,想要取得先机。
“喉。”
风间琉璃叹息,
“哥哥你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明明这是我们童年的地方。”
他拿起右手那把竹伞,然后猛然一抖,竹伞的伞翼瞬间脱落,露出了中间锋利的刀柄。
原来这根本不是单纯的竹伞,中间插着一把同样不逊色于蜘蛛切的刀剑。
两人的刀刃在空中碰撞,炸裂的声音顿时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你已经不是当年的稚女了,在这里交手,不会让我心软。”
源稚生道。
蜘蛛切猛然一抖,下一刻,神道无念流的招式已然开始流淌。
这门剑术相传是平右卫门在修行回国途中,参拜神灵时,突然顿悟所创。因为是在万念俱空的冥想下,突然悟得的剑法,所以就叫做神道无念流。
这门剑术非常注重实战,而且极为重视压倒对手的气势,在源稚生手下使出来这一招,刀光简直尤如排山倒海。
“哥哥如果你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那还是差的太远。”
风间琉璃没有丝毫慌乱。
他猛然加快,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长刀带着呼啸风声斩向源稚生。
源稚生冷哼一声,蜘蛛切猛地一挡,瞬间挡下这一击,却仍被逼退数步。
“哥哥,那这一招呢?”
风间琉璃狂笑道。
他的气息陡然爆发,刀光瞬间化作数道影子。
源稚生脚下微动,身影一闪,避开了正面的斩击,刀身反手一挑,直逼风间琉璃的喉咙。
呼一风间琉璃身体猛地一扭,手中长刀硬生生挡下这一刀。
两人身影交错,刀光不断闪铄,每一次碰撞都震得空气轰鸣。
吲吲刷!
叮!
伴随着一声脆响,两人的刀刃再次相碰,僵持在半空之中。
下一瞬,
两人同时抽刀回身,然后又是反身一击!
轰!
神社残破的屋顶终于承受不住两人的碰撞,突然塌落下来,尘土飞扬。
源稚生脚尖一点,身体化作残影,冲出尘雾。
风间琉璃却在狂笑,
他手中长刀带起狂风,紧紧追着源稚生的步伐。
两人彻底暴露在了雨幕之中。
源稚生的刀势越发冷厉,风间琉璃的攻势也越发狂暴。
这是属于‘皇”的对决!
戒律的视角里,南云雨月心中万分震惊:
“不愧是‘皇”果然这种千锤百炼的战斗技艺,只有在血与火中,才能被磨练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