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她直视着南宫昀，表情难以抑制地严肃起来，“难道你……要去？”
南宫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阐述了一个事实：“长歌，她就要离开唐国了，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这桩婚事更加顺利地进行，我一定会去做的。”
如果说之前的猜测就像是一个沼泽，让李长歌的心越陷越深的话，那么现在他的话，无疑于是又在她脚上缚了一块大石，让她更快地面临灭顶。
她沉默片刻，才抬起头来：“你所说的事，是指什么？”
面对她的刨根问底，南宫昀轻轻叹息一声，才开口道：“我已经答应了她，会亲手把她送到她未来的夫君面前，也就是代替她的娘家送她出嫁。”
“就是说，你会陪着她完成整个婚典的仪式？”真的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但李长歌却反常地镇定下来，淡淡反问。
南宫昀点点头：“其实你没必要在意这些，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来了，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如果她当众闹出些什么事来，到时候双方都不好收场，”看到长歌的脸色越来越晦暗，他也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你要我命令李天配制解药，我都没有多问你什么，你有必要这样闹别扭吗？”
虽然眉宇间隐有懊恼，但南宫昀的嘴角却忍不住袭上一抹喜色。或许在他看来，闹别扭至少意味着在乎，总比从前的冷漠要好上许多。
“有必要。”李长歌迅速答道，语声恢复了从前的冷硬。
下一刻，她已经迅速放开了他的衣袖，直接从他身旁夺路而过。她的动作如此果决，南宫昀嘴角那一抹笑意尚未来得及褪去，眼前已经失去了她的身影，鼻端似乎还残留着她长发飞扬时掠起的暗香，但她的人已经离开了。
一开始的蓄意撒娇，到如今的漠然离去，如此巨大的反差让南宫昀眸色一黯，五指成拳狠狠砸在御座一侧。扶手上雕工精细的螭龙挫伤了他的手指，血色宛然，他却丝毫都不觉得疼痛。
那个女人，究竟有多少副不同的面孔，而在那层层叠叠的面具下，隐藏着的又是怎样的一颗心？他痛恨她可以这样瞬息万变，却更加痛恨自己的心情会随着她的变化而忽高忽低。他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谁更在乎，谁就会输。
他狠狠一咬牙，也走出了大殿，正要大步走下台阶时，眼角却瞥到了立在殿外的一个人影。看清了那人身上的麻灰道袍后，他皱眉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李天先是躬身行礼，直起身子后才缓缓道：“大人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您时说的话？”
南宫昀方才在李长歌面前受挫，如今正在气头上，于是没好气道：“有话就直说，不必和我兜圈子！”
李天眸底精光一闪而逝：“我修习阴阳道术多年，只看您的面相便知您有天子之命，所以冒险上前自荐，愿助您一臂之力，成就九五至尊，只是大人不知，这人的命运，虽有生来注定一说，但在后天的变数也不容小觑啊！”
南宫昀冷厉目光一扬：“你还是要说，李长歌便是这个变数？”他的语声陡变，“那又如何，我自信能解决这个变数，再过几日，我便拥有这唐国的半壁江山，而她注定只能在我身旁！”
他语气阴狠，隐有狂妄之态，一旁的李天却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那轻微的叹息之声传入南宫昀耳中，登时让他眸中染了杀意。这道人虽有几分真本事，但却触犯了他的大忌，就是妄图用自己的意见来左右他的行为！他南宫昀岂是那种能随意被摆布之人？
“大人难道不觉得，您对她实在是太过纵容了吗，倘若她和大公主的位置互换，您凭心而论，是否会等同对待？”李天忽然抛出了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
“自然……”南宫昀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却迟迟没有下文。
自然如何，是等同视之，还是……会有所不同？他是第一次沿着这样的方向思考，却才想了个开头便难掩心中烦躁：“这种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李明月早就已经输了，只想凭着一张脸就谋得皇位，天下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在李天再度开口前，他已不耐烦道：“此事不必再提，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李天却在旁幽幽道：“这便是区别了，从前我对大公主提出质疑时，大人可从不曾这般动怒。”
他的声音黏腻冰冷，像是一条蛇攀上肌肤一般，让南宫昀厌恶之心愈增。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一次说全了，”他冷哼一声，“下一次，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耐心去听你的无稽之谈。”
“好，”李天终于抬起头来，“那么我便说一句实话，大人对李长歌的格外有待，其实是有原因的。”
“什么？”南宫昀皱眉。
“大人可曾听说过愿力？”
南宫昀略一思忖，便道：“所谓愿力，不过是佛教那些人的虚妄之谈罢了，倘若真有这种力量，那么人什么都不必做了，只需在佛前祈祷便能达成心愿了，想要以虚妄来扰动现实，真是可笑！”
他话语之中轻蔑之意十分明显，因他从来就不信奉任何神佛，在他看来，这世上唯有自己可以相信，凭借他自身的力量，他也能达成一切目标。
这样的想法虽然狂妄，但李天眸中却露出了赞赏之色，只有拥有这样野心的人，才是他所需要的。
“愿力如何姑且不论，与之相对的，其实还有业力，即众生行为之力，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引发相应的后果，”他略微停顿下，才以沉重的声音说出了最为关键的句子，“而李长歌，就是大人的业力所致的后果啊！”
南宫昀脸上终于露出了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还没明白李天的话中含义，但他心底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闪念，出现的竟是多年前，那个女童明亮而寒冷的眼眸！
他从不相信所谓宿命，哪怕是李天口中所说的帝王之命，他也只是归结为自身努力的后果。然而，那一双自记忆深处浮现出的眼睛，却让他第一次感到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