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零江府,三分岩峰顶。
初冬微凉,傍晚时分飘起了小雨,天空越发昏暗。
山顶树枝摆动,树叶哗哗轻摇,远处山峰重峦叠嶂,影影绰绰,似蒙上了一层薄纱。
一滴雨水顺着斗笠的帽箍滑入衣领,冰凉冰凉。
林初九拉起衣领贴住脖颈,徒劳地抵挡雨水的入侵。
山腰处的那条小路毫无动静,望眼欲穿,等待的人依然不见踪影。
“本姑娘最烦等人了,迟到的男人都不是好货色,就该好好修理……”
李玲儿百无聊赖地用手梳理被雨水濡湿的长发,想起相亲往事,恶狠狠地道。
但话还没说完,眼睛望向山下,凝目注视。
山风卷起落叶扑在她漂亮精致的脸上,山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初九顺着她注视的方向看去,登时精神一振。
等待多时的人——来了。
一个头戴草帽的男子出现在山脚处的山道上,背上绑着一把长刀,手上还拖着一个简易担架,顺着这条人迹罕至的山路蜿蜒上行。
李玲儿从怀里掏出一管传讯烟花,向林初九晃了晃,示意是否现在燃放。
林初九有自己的考虑,摇头道:
“我想找他练练。”
李玲儿收起传讯烟花,有些担忧:
“这人是高境武者,咱们已有九个人折在他手里,你行不行?”
林初九撇撇嘴: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大姐,看我的。”
李玲儿对林初九还是有信心的,见他如此自信,便笑眯眯地道:
“小女子就等着看林初九小弟弟大展雄风了。”
林初九不理她的调笑,指着山腰处路边的一片开阔地,说道:
“我等会儿在那里截住他,你预先在那处距离战场约莫八丈远的高坡上埋伏,我若挡不住,再请大姐您出手。”
那处高坡可以控制整个缺省战场,是一处理想的伏击位置,林初九解下自己的连发弩,塞给李玲儿。
李玲儿自己也配备有连发弩,接过林初九的连发弩,脸上微笑出了酒窝:
“放心,姐姐出手,保你得偿所愿。”
说罢,转身迈开大长腿迅速向那处高坡轻盈地接近。
林初九见她进入了预定位置,计算距离,转到山道上,向山腰处行去。
终于上到一处地势稍缓的平地,杨镇停下了脚步,三天的逃亡战斗,让他有些疲惫。
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低骂一声:
“这该死的鬼天气!”
脱下身上的一袭长袍,为担架上的师弟盖在身上。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处山坳,过了山坳就能进入南楚地界。
杨镇拉起担架,准备继续前行。
良久,杨镇却未迈步,而是又缓缓地将担架放下,右手从背上拔出长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路边一棵大树。
林初九头戴斗笠,从树后慢慢走出,站在山道中间。
锦衣卫——杨镇眼睛微眯,这几天他们一直阴魂不散地坠在自己身后,像粘上牛皮糖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杨镇警剔地向周围看去,暂时没发现有埋伏。
“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也敢拦我!”杨镇冷冷地道。
“他……”林初九指了指担架上的受伤男子:
“三个月以前,就是我拦下的。”
“就凭你?”杨镇不觉得这个少年锦衣卫能拦得住师弟。
杨镇举起长刀,摘下草帽扔了出去,任凭雨点从脸上滑落。
他必须速战速决,若等其他锦衣卫支持过来,必是面对至少三名高境武者围攻的局面。
林初九也扔掉头上的斗笠,缓缓拔出绣春刀。
他脸上表情轻松,实际上心里没底,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三天时间,已有九位锦衣卫同僚死在他的刀下,其中一个锦衣卫百户还是武者高境。
林初九双手握刀平举,今天,他要检验一下自己的战斗力。
这个男人在高境武者里,也是硬茬,同僚们曾如此分析,给出的策略是,若发现了此人,不要尤豫,赶紧放传讯烟花,然后,跑。
三个月前,还是中境武者的林初九,就曾截住过担架上的南楚密谍,他当即便燃放了传讯烟花,但没有跑,选择与那南楚密谍进行了一场惨烈地战斗。
结果,林初九死了,一个从蓝星穿越而来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
南楚密谍也没能跑掉,被随后赶到的大批锦衣卫围住,做了俘虏。
与林初九的战斗,眈误了他宝贵的逃离时间。
身体伤势恢复后,立下大功的林初九便升职为锦衣卫小旗官。
异世界穿越而来的灵魂与他融为一体,由此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等方方面面。
两个月前,在金手指的帮助下,他的武道修为晋级成了高境武者。
杨镇开始奔跑,溅起一地水花。
在距离林初九两丈远时,右脚猛蹬地面,身体凌空飞掠,举刀劈向林初九。
在空中尤如一只扑向猎物的猛兽。
此时格挡或闪避,就会丢掉战斗主动权。
林初九向前两步,挥刀直劈敌人腰腹空档。
杨镇身在空中,这一下或能砍中对手后背,但自己腹部必会被攻击。
空中变招,挥刀斜砍向林初九的绣春刀,伸右脚向前,踢向林初九头部。
似预判到对方的反应一般,林初九不等对方的刀劈到,提前向右跨前两步,挥刀削向男子左腿。
杨镇再无法变招,千钧一发之际,扭转身子,堪堪避开断腿之危,但落地姿势就比较难看了。
不待后背落地,杨镇伸出左手向下撑地翻身落向远处,虽说毫发无损,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林初九并不趁机进攻,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对方狼狈地在二丈外站定身子,只这一招,他便对自己三个月来下的苦功有了信心。
杨镇再次挥刀,不能再腾空了,在空中面对这个少年,真的处处受制。
刀出如龙,长刀行云流水般封住少年的闪避路线,必须让对方出刀格挡,少年锦衣卫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内劲就算修到暗劲境界,力量也必不如他。
但少年总是以不可思议的身体扭曲变向,闪躲出刀光的追踪,以云淡风轻的姿势,脱离他控制的局域。
难以理解的身体素质,难以理解的身法。
少年在闪避中开始了反击,少年的刀仍不与他的刀相碰,而是在他料想不到的地方或直刺,或斜劈,或上撩,让他不得不在进攻中途变招,以避开身体或被捅穿,或被腰斩,或被阉割的下场。
然而,他一变招,那少年必会跟上一轮猛攻。
杨镇实在搞不明白,刀法为什么可以这样使?
刀法里完全没有这种招式,那都是剑法里的招式,用沉重的长刀使出来会显得非常别扭,但这少年明明是在挥刀,却偏偏就似在耍着一根木棍。
这少年的刀法虽说诡异,出刀方向也往往出其不意。
杨镇却也尽可化解,他自己,也是使剑高手。
长刀再次劈向少年,这一招却是虚招,右手松开刀柄,左手发力拍在刀柄上,长刀激射向少年面门。
杨镇伸手从背后刀鞘里抽出一把长剑。
弃刀便是为了用剑,让这少年也看看自己的剑法吧。
林初九被激射而来的长刀逼得疾退数步,挥刀将其弹飞。
“卟”
长刀钉在路旁一棵大树上,深入近尺,刀柄兀自颤动。
力量之大,让他手臂酸麻。
男子手里多了一把细薄长剑,这种长剑很少见。
但林初九竟然非常熟悉,他自己练剑也是用的一把类似的长剑,但比男子的剑还要长三寸。
杨镇长剑在手,整个人的气质竟变得有些阴暗凶狠,就似一条深藏自身的毒蛇,随时择人而噬。
杨镇前跨两步,长剑直刺林初九前胸。
杨镇这一剑乃是堂堂正正的基础剑法,林初九长刀上劈格挡,刀重剑轻,这是以刀对剑的普遍应对方式。
杨镇这一剑却是虚招,不待与长刀相碰,长剑中途向右画圆,突然挥剑上撩。
林初九也是虚招,变招横切男子脖颈,以伤换命。
掌柜老先生说过,以伤换命的无赖打法,是应对这招剑法的最佳方式,否则,若是闪避后退,将面临对手接下来无情地连续攻击,再想扳回局势就会很困难。
他奇怪的是,这男子怎么会这招剑法?
杨镇只得后退半步,上半身向后微仰,让开从脖颈前方划过的长刀,心中也是惊讶不已,这少年的应对可以说是非常完美。
杨镇再次挺剑而上,进攻方向出人意料,变招奇诡,刺、撩、削、切等不停虚实结合,阴险诡谲中狠辣无比。
林初九不停后退,竭力抵抗变幻莫测、无处不在的攻击,好在他对这套剑法很熟悉,倒也可以抵挡得住,但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男子的剑法,他自己也全部学过,却绝不可能使得如男子这般得心应手。
他是谁?掌柜老先生说过这门剑法凡俗武术界极少有人会使,此人与掌柜老先生是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中,林初九已后退十几步,再退,便要踩到简易担架上,伤情严重的南楚密谍身上了。
这个南楚密谍还有价值,是上面要求必须带回去的人物。
正谋划如何反击,异变突起。
“嗖、嗖、嗖”沉闷的声音响起,三支闪铄着寒光的弩箭,破空朝杨镇射来。
弩箭来势极快,转眼间已到面门,杨镇待要后退闪避。
“嗖、嗖、嗖”又是三支弩箭向他后方空档射到。
退路被封住了,杨镇不得已挥剑格挡。
准备反击的林初九,想都没想,挺刀前刺,男子腹部中招,他迅速松开刀柄,跃起后退一丈,防止对方临死拼命。
杨镇不可置信地看着腹部洞穿的伤口,浑身力气如流水泄去,再也握不住手里的长剑,身子慢慢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