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的骨灰随风散于南岭的云雾之间,林枫的道心对山林精怪的暴戾与求生有了更深的洞悉。
混沌之道,维系平衡,无论是依仗武力横行,还是凭借诡计害人,皆在其涤荡之列。他身形于崇山峻岭间几个闪烁,便已离开那蛮荒气息浓重的猎户村寨,出现在一处水网密布、吴侬软语的江南水乡。
此地小桥流水,白墙黛瓦,舟楫往来,丝竹隐隐,与南岭的险峻粗犷截然不同,充满了婉约与精致。然而,林枫的混沌灵觉甫一踏入这片区域,便捕捉到一股潜藏在脂粉香气与市井喧嚣下的、极其阴冷诡异的波动。这波动并非源于山野精怪的直接暴戾,而是带着一种精心伪装的魅惑、一种剥离生机的残忍,其性质更接近于传说中的“画皮鬼”。
他循着感应,来到一座名为“秀州”的繁华府城。城内商贾云集,青楼楚馆林立,夜夜笙歌。而那股异常的阴冷鬼气,便萦绕在城中最为奢华的销金窟——“软红阁”之中。
软红阁内,一位新近声名鹊起的清倌人“芸娘”,以其绝色姿容与清冷孤高的气质,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富家公子竞相追捧,一掷千金只为博其一笑。然而,凡与她有过密切接触的男子,不出旬月,便会莫名变得精神萎靡,形容枯槁,仿佛精气被凭空吸走,药石无灵,最终在虚弱中死去。坊间虽有流言,却皆被芸娘的美貌与软红阁的背景压下。
林枫化作一名寻常文士,踏入软红阁。阁内熏香馥郁,歌舞升平,但他天眼之下,却能清晰地看到,那萦绕在芸娘香闺方向的,并非生人阳气,而是一股浓郁如墨、不断扭曲变幻的鬼气,其中更夹杂着无数细碎、痛苦的生魂残念。
他并未直接去找那芸娘,而是在大厅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清茶,灵觉如水银泻地,细细感知。只见那芸娘居于阁楼最高处,房门紧闭,门外有龟公看守。其房内鬼气最为浓郁,更有一张薄如蝉翼、绘制着绝美女子面容的“人皮”,正悬浮在半空,缓缓吸纳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属于那些痴迷男子的微弱生机与情欲之气!
“果然是画皮鬼……”林枫心中冷然。此鬼物擅剥美人皮囊,披于己身,伪装成活人,以魅惑之术吸取男子阳气精魂,壮大自身,歹毒异常。看这画皮鬼的道行,已然不浅,害人众多。
是夜,子时将近,软红阁依旧灯火通明。林枫算准时机,身形如一抹青烟,悄无声息地避过守卫,出现在那芸娘的香闺门外。他并指如剑,凌空画了一道“破妄符”,符光一闪,没入房门。
房门无声自开。房内布置雅致,熏香袅袅,那“芸娘”正对镜梳妆,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然而,在林枫的破妄符光之下,那镜中的倒影瞬间扭曲,显露出其本来面目——一张不断蠕动、没有五官、只有无数痛苦面孔挣扎的恐怖鬼脸!
“芸娘”勐地回头,看到门外的林枫,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阴冷与怨毒取代。她(它)的声音依旧柔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公子是何人?为何深夜擅闯女子闺房?”
“孽障!披着人皮,行此害人之举,还不现出原形!”林枫厉声喝道,声如雷霆,蕴含破邪之力,直震那画皮鬼的心神。
画皮鬼知道伪装已被识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周身阴气猛地爆发!那张绝美的人皮如同活物般从她身上脱落,悬浮在半空,而人皮之下,赫然是一具由无数扭曲残魂与漆黑鬼气凝聚而成的恐怖鬼体!它伸出利爪,带着浓郁的尸臭与怨念,抓向林枫,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黑影!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林枫面色不变,脚踏天罡步,手掐“驱邪印”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净天地神咒!
浩瀚磅礴的净化之力以林枫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那画皮鬼抓来的利爪,在接触到这净化之力的瞬间,便发出“嗤嗤”的声响,鬼气迅速消融!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勐地收回鬼爪,眼中充满了惊惧。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敕!”林枫印诀再变,混沌金光自体内勃发,将其周身护住,万邪不侵。他并指如剑,指尖混沌雷光闪耀,正是茅山正宗五雷正法!
“玉清命令,劫汝鬼神。五雷破霄,正法乾坤!敕!”
轰卡!
一道灰蒙蒙的混沌神雷自指尖迸发,并非直噼那画皮鬼本体,而是精准无比地噼在了那张悬浮的、绘制着芸娘面容的人皮之上!
这张人皮乃是画皮鬼的力量核心与栖身之所,亦是其最大的弱点!
“不!”画皮鬼发出绝望的尖叫,想要收回人皮,却已来不及!
混沌神雷劈中人皮,那绝美的面容瞬间扭曲、焦黑、碎裂!人皮如同被点燃的纸张,迅速蜷缩、燃烧,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其中禁锢的、属于真正芸娘以及其他被害女子的残魂,在雷霆中得到解脱,纷纷化作点点白光,消散于空中,重入轮回。
核心被毁,画皮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哀嚎,其鬼体剧烈扭曲、膨胀,似乎想要做最后一搏,与林枫同归于尽!
“冥顽不灵!”林枫眼神一冷,不再给它任何机会。他双手结“伏魔印”,引动周身混沌道力,化作一座巨大的、散发着无尽镇压之力的混沌烘炉虚影,朝着那狂暴的鬼体当头罩下!
“炼!”
烘炉虚影将画皮鬼完全吞噬,炉内混沌之火熊熊燃烧,净化着其中的一切邪恶与怨念。那画皮鬼的哀嚎声在炉内迅速减弱,最终归于沉寂。
片刻之后,烘炉虚影散去,原地只留下一缕精纯的、被炼化掉所有杂质与邪念的阴性能量,被林枫随手收起。为祸软红阁多时的画皮鬼,至此形神俱灭,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林枫环顾这间已然恢复正常的香闺,指尖弹出几缕混沌清辉,将此地残留的阴气与怨念彻底净化,随即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次日,软红阁传出芸娘暴毙的消息,引得一片哗然。而那些曾与芸娘有过接触、正日渐萎靡的男子,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开始奇迹般地好转。坊间流言四起,有说芸娘是狐妖的,有说是被仇家所害的,却无人知晓昨夜那场无声的驱邪之战。
林枫早已离开了秀州府,行走在江南的蒙蒙烟雨之中。画皮鬼影,不过是这红尘浊世里,又一道被欲望与邪念滋养出的阴影。他的出手,涤荡了污秽,还了此地一份清宁,也让那些沉溺于皮相之欲的世人,得以警醒。
前路漫漫,烟雨迷离。林枫的身影在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奔赴下一个需要他平衡与守护之地。他的道,在这人间百态中,愈发沉淀,愈发接近那混沌之初、衍生万物的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