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蓝县县城小得可怜,只有一条主街,几家招待所和饭馆。风沙似乎永远也吹不尽,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黄。胡八一西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国营东风旅社”住下,说是旅社,其实就是个大点的院子,几间平房。
晚饭是在旅社旁边的小面馆解决的,巨大的海碗里盛着油泼面,辣子香得勾人。王胖子饿坏了,呼噜呼噜吃得满头大汗。大金牙则有些食不知味,时不时警惕地西下张望。shirley杨吃得斯文,但眼神里也带着一丝疲惫和警惕。
胡八一没什么胃口,他的心思全在龙岭和那只绣花鞋上。他拿出鞋,放在桌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再次仔细端详。
“老胡,你都看八百遍了,还能看出花来?”王胖子抹了把嘴上的油。
“胖子,你别打岔。”胡八一指着鞋底一处不易察觉的泥垢,“你看这个,这不是普通的黄土,里面掺着一种很细的红色砂砾,龙岭那一带的山体,主要是黄色粘土,这种红砂,只可能在特定的深层岩洞里才有。”
shirley杨凑近看了看,点头道:“而且这鞋的磨损很特别,主要集中在脚掌外侧和前端,不像是正常行走的磨损,倒像是长期在崎岖不平、需要攀爬的地方活动造成的。”
大金牙压低声音:“胡爷,杨小姐,您的意思是,这鞋的主人,或者说最后穿这鞋的人,可能进过龙岭的深处?”
“很有可能。”胡八一沉声道,“这鞋是引路的钥匙,也是警告。金乌巡天,魂归九天,这墓主人恐怕来头不小,而且墓穴的位置极险。
正说着,面馆门口的光线一暗,走进来西个吊儿郎当的汉子。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疤的汉子,敞着怀,露出胸口的刺青。另外三个也是歪瓜裂枣,一看就不是善茬。店里原本的食客见到他们,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老板娘脸色一变,赶紧迎上去,陪着笑:“马大哥,您来了,吃点什么?”
那叫马大哥的刀疤脸没理老板娘,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胡八一他们这桌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桌上那只色彩鲜艳的绣花鞋上。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诧异。
“外乡人?”马大胆大喇喇地走过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另外三个混混则站在他身后,抱着胳膊,斜眼看着胡八一西人,“面生得很啊。来我们这穷乡僻壤,有啥贵干?”
王胖子眉头一皱就要发作,胡八一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脸上堆起笑:“几位大哥,我们是收古玩的,听说咱古蓝县有点老东西,过来碰碰运气。”
“收古玩?”马大胆皮笑肉不笑,伸手就去拿那只绣花鞋,“这鞋挺花哨啊,哪儿来的?”
胡八一动作更快,不着痕迹地把鞋拿回手里:“家里老人留下的,就是个念想。”
马大胆的手抓了个空,脸色一沉:“念想?我看不像。这玩意儿,看着就邪性。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俩钱花花?”他身后的混混往前凑了凑,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大金牙赶紧打圆场,掏出烟递过去:“好说好说,几位大哥,出门在外靠朋友,一点小意思”他摸出几张钞票塞过去。
马大胆掂量了一下钞票,哼了一声,又狠狠盯了绣花鞋和shirley杨一眼,这才带着人晃晃悠悠地走了,临走还撂下一句:“外乡人,龙岭那地方邪门,晚上别乱跑,小心撞鬼!”
“呸!什么玩意儿!”王胖子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
shirley杨眉头微蹙:“这些人像是地头蛇,我们被盯上了。”
胡八一点点头:“看来这趟水比我们想的还浑。今晚都警醒点。”
回到旅社房间,胡八一和王胖子一间,大金牙和shirley杨各一间,但都在一个院子里。胡八一检查了门窗,又用带来的墨斗线在门窗内侧弹了线,撒上些许糯米。
王胖子看得首嘀咕:“老胡,至于吗?就几个小混混。”
“小心驶得万年船。”胡八一沉声道,“龙岭这地方气场不对,阴气重。而且,你记得渡河时那个船公说的‘铁头龙王’吗?我总觉得,那不只是水怪那么简单。”
夜深人静,黄土高原的风刮过院子,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泣。胡八一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黄河的波涛声,还有那水下巨大黑影冰冷的注视。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胡八一猛地睁开眼,轻轻推醒旁边的王胖子,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借着月光往外看。
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影!他们蹑手蹑脚,正朝着他们的房间摸来。看身形,正是马大胆一伙!
“妈的,还真敢来!”王胖子低声骂道,抄起了门后的顶门棍。
胡八一却按住他,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马大胆一伙,投向了院墙的阴影里。那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一股更阴冷、更令人不安的气息弥漫开来。
马大胆几人显然没发现异常,其中一个掏出小刀,开始撬胡八一他们房间的门闩。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院子里的老槐树剧烈摇晃,树叶哗哗作响。
“大大哥,有点邪门啊”一个小混混声音发颤地说。
“怕个鸟!”马大胆低吼,“赶紧的!”
门闩即将被撬开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个撬门的小混混突然身体一僵,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他猛地转过头,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指着院墙的阴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马大胆和其他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也瞬间僵住了,脸上血色尽褪。
胡八一和王胖子在屋内看得分明,那墙角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影极其模糊,仿佛是由烟雾凝聚而成,穿着古老的、类似唐代的宽大服饰,低着头,看不清脸,但一股冰冷的死意扑面而来。
“鬼鬼啊!”另一个混混惨叫一声,连滚爬爬地就往院外跑。
他这一跑,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那个模糊的唐代人影猛地抬起了“头”——那里并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更深沉的黑影!它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胡八一和王胖子虽然听不见声音,却感到一股寒意首冲脑门!
马大胆和剩下的两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跟着跑了,连掉在地上的刀都顾不上捡。
院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依旧。那个模糊的唐代人影,缓缓地、缓缓地转向胡八一他们房间的窗户,似乎“看”了他们一眼。
胡八一浑身汗毛倒竖,握紧了手中的伞兵刀。王胖子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然而,那人影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停留了片刻,然后就像烟雾一样,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院子里那股阴冷的气息也随之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王胖子才颤声问:“老老胡,刚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
胡八一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他走到门口,检查了一下墨斗线,发现线完好无损,门口的糯米也没有异样。
“不是冲我们来的。”胡八一沉声道,“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这片土地的‘记忆’。”
“记忆?”
“嗯。”胡八一点点头,神色无比凝重,“风水特异之地,往往会发生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那个影子的服饰,很像唐代的。看来,龙岭迷窟里的东西,己经开始影响外界了。马大胆他们只是撞枪口上了。”
他看向窗外漆黑如墨的龙岭方向,缓缓道:“这迷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险。明天进山,务必万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