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年那香(1 / 1)

月色如霜,寒气侵骨。

墨尘阁,这座矗立于皇陵一隅,被世人遗忘的档案库,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吞吐着陈腐的历史气息。

与其说这里是典籍的圣地,不如说是被岁月掩埋的坟场,每一卷发黄的册籍,都可能是一段被强行终结的冤魂。

沈流苏手持那枚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玄铁令箭,畅通无阻地走入这片死寂之地。

守阁的老宦官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幻影。

唯有她肩上的白鹤,不安地梳理着羽毛,对周遭浓郁的死气与尘埃充满了警惕。

她径直走向最深处,那里封存着前朝遗案与皇室秘辛,寻常人甚至连其存在都不得而知。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陈年墨锭混合的奇特味道,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将百年的尘埃吸入肺腑。

凭借脑中那份残缺的记忆,她在一个积满蛛网的角落停下,目光锁定在一排标记着“永宁”年号的紫檀木柜上。

永宁朝,正是她父亲沈问香名满天下,沈家盛极而衰的年代。

她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拂去三尺厚的积尘,抽出一本厚重无比的《内廷供奉录》。

书页早已脆黄,仿佛稍一用力便会化为齑粉。

她一页页地翻阅着,上面记录着宫中所有匠人、艺伎的姓名、司职与赏罚。

当翻到“永宁三年”那一页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一行娟秀却冰冷的蝇头小楷,如同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

“沈氏女贞婉,赐居芳菲院,专司春宴合香。四年正月,因孕贬黜,十月殁于冷宫。”

沈贞婉。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活了十八年,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母亲,有这样一个温婉如水的名字。

不是什么罪臣之女,而曾是御赐居所,专为皇家盛宴调香的内廷供奉!

可后面那句“因孕贬黜,十月殁于冷宫”,却又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割着她的心。

有孕,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为何竟成了被贬黜的理由?

而十月……那正是她出生的月份!

母亲,竟是死在生下她的那一刻!

沈流苏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咸腥的血味。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与父亲一同在抄家之日遇难,却不想,母亲早已被囚于深宫,孤独地死去。

这背后,究竟还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阴谋?

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她将这页记录死死刻在心里,继续疯狂地搜寻。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堆放废弃账册的破旧木箱里,她摸到了一张薄薄的单据。

那是一张香料支取单,边缘已被虫蛀得残缺不全,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每月初七,由冷宫送往‘北斗偏殿’一盒‘安神熏髓香’,签收人:云氏侍女。”

北斗偏殿!

云氏侍女!

沈流苏的瞳孔骤然收缩。

北斗偏殿,不正是云贵妃的兄长,国师云隐常年清修之地吗?

而那“安神熏髓香”的配伍,虽只寥寥数笔,却与她幼时记忆中,母亲为父亲安神调配的宁心香,一般无二!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母亲被囚于冷宫,却仍在为人调香。

而这香,竟是送往云隐之处,由云家的人签收!

云隐的母亲,那个神秘的云夫人,难道曾是母亲身边最亲近的人?

甚至是……与父亲有染,共侍一夫的女人?!

否则,云隐为何会对沈家的调香秘术如此熟悉?

为何他费尽心机布下“香魂祭阵”,偏偏要用她的血为引?

就在她心神巨震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丫头,找东西呢?”

沈流苏猛地回头,白鹤早已炸开羽毛,发出威胁的低嘶。

看清来人,她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

来者正是江湖采药人,红娘子。

她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脸上带着风尘仆仆之色,眼神却锐利如鹰。

“红姨,你怎么进来的?”

“这世上还没有能拦住我的墙。”红娘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将一个古朴的陶罐递到她面前,“这是你娘临终前,拼死托人交到我手上的。她交代,若你此生安稳,便让它永埋地下。若你执意寻根,便以此物为证。”

沈流苏接过陶罐,只觉入手冰凉。

她颤抖着打开封泥,一股枯槁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罐中,竟是一撮早已干枯发黑的紫穗槐花。

而在花下,压着一片薄如蝉翼、质地诡异的“纸”。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片“纸”时,一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传来……这哪里是纸,分明是用人皮鞣制而成的!

皮上,用血红色的朱砂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药方,方名触目惊心……“换命香”!

其术法之诡谲,闻所未闻:以双生血脉为引,燃尽一人香魂,可强行延续另一人将熄的命灯!

而在药方的末尾,有一行力透皮背的批注,字迹柔弱却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吾不忍为之,然彼已下手。”

“彼”?那个“他”或“她”,是谁?

沈流苏的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所有线索在瞬间被一道闪电串联起来!

云隐执着于她的血,不仅仅因为她是沈家后人,更因为……她们极有可能拥有同一个血脉源头!

她的母亲沈贞婉,与云隐的生母,或许本就是一对双生姐妹!

若真如此,“香魂共鸣”便不是偶然,而是血缘最深处的共振!

而母亲的死,也绝非“贬黜”那么简单!

她当即从怀中取出那枚能感应天地气息的特制罗盘,不再有丝毫犹豫。

她将罐中那撮承载着母亲遗愿的紫穗槐花碎末,小心翼翼地撒于盘心,然后并指如刀,划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其中。

嗡……!

血珠与花末相融的瞬间,罗盘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指针如疯魔般疯狂旋转。

缕微光从盘心射出,在虚空中交织投射,与她先前在观星台地宫得到的残图瞬间拼合、补全!

一幅前所未有、完整清晰的地下皇陵机关图,赫然呈现在她眼前!

所有的脉络,最终都指向了北陵台地底最深处的一个名字……“七政照冥仪”!

就在此时,阁楼外传来一声极轻的鸟鸣,是陆公子的信号。

片刻后,陆公子一身狼狈地闪了进来,急声道:“流苏!内务府昨夜以‘清理积弊’为由,秘密焚烧了一大批标注着‘李尚书旧档’的文书!我冒险抢出了半页残纸!”

他将一张被火燎去大半的纸片递过来。

上面仅存的几个字,却让沈流苏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癸亥年冬,彼岸花引种成功,试用于冷宫二人,效果显着……待皇子诞下后,再行清除沈氏……”

癸亥年冬!冷宫二人!清除沈氏!

原来,母亲之死,根本不是什么难产!

她是被当作了某种香毒的实验品!

而她,就是那个被“试用”的“二人”之一!

他们一直在等,等那个所谓的“皇子”平安降生,然后,便毫不留情地“清除”掉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母亲!

那个皇子……会是如今端坐于龙椅之上的萧玦吗?

沈流苏死死攥着那半页残纸,指甲深陷掌心,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李家……好一个李家!”

当夜,百草苑的调香室内,灯火通明。

沈流苏独坐案前,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专注。

她将母亲遗留的那撮紫穗槐花小心地研磨成粉,准备将它融入新制的“归魂引”香丸之中。

这不仅仅是一味香,更是她与母亲跨越生死的唯一连接。

突然,一直安静伏在她脚边的白鹤猛地展翅,扑向门口,喉中发出尖锐而急促的预警嘶鸣!

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清冷的月光下,萧玦一袭玄色常服,独自一人站在门口。

他手中,竟也拿着一份泛黄的医案。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朕刚从太医院的密档中,取出了此物。”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力。

他缓步走入,将那份医案放在沈流苏面前。

“上面写着,永宁四年冬,冷宫产妇沈氏,难产而亡。”

沈流苏的目光落在医案上,心脏被狠狠揪紧。

萧玦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

“但,在接生稳婆的口供记录里,朕发现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气息带着龙涎香特有的清冽,话语却冰冷如刀。

“她说:‘那孩子……哭声像极了陛下小时候。’”

萧玦直起身,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沈流苏,你说,这天下,还有多少用香掩盖的真相?”

夜风拂过,吹动桌上那撮紫色的花末,也吹乱了沈流苏的心。

她彻夜未眠,脑中不断盘旋着那份来自观星台的星宿水银图、母亲用人皮写下的“换命香”药方,以及萧玦带来的那句诡异的口供。

三者看似毫无关联,却仿佛在冥冥之中指向同一个答案。

一个模糊的、足以颠覆整个大晏王朝的轮廓,正在她心中缓缓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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