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一:金陵陆军模范监狱大门外,日
阳光有些刺眼,照在金陵陆军模范监狱那扇沉重、透着阴森气息的大铁门上。
忽然,一阵汽车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一辆挂着军牌锃亮的黑色轿车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监狱门口,扬起点点尘土。
车门“砰”地被推开,先踏出来的是一只擦得能照出人影的黑色军用皮鞋,接着是笔挺的、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黄绿色中将呢子军裤。
唐升明整个人从车里钻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似的慵懒,但那双桃花眼里却闪烁着混不吝的光芒。
更离谱的是,他怀里居然抱着一个捆扎好的、绸缎面料的铺盖卷!
满头大汗的典狱长李士奎带着几个头目慌张张地迎了上来,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唐唐司令!您您这是?”
唐生明用空着的那只手掸了掸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下巴微抬,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腔调说道:
“李典狱长,废话少说。老头子不是要杀明楼吗?好得很!我跟明楼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要杀,连我一起杀!
赶紧的,给老子也开个单间,要向阳的,我去跟明楼做个伴儿!”
李士奎差点给他跪下,哭丧着脸:
“哎呦我的唐司令诶!您就别为难卑职了!这这模范监狱关的都是待审的重犯,您一位堂堂中将,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唐升明嗤笑一声,把手里的铺盖卷往李士奎怀里一塞,“在金陵,老子就是规矩!赶紧的,开门!不然老子今天就睡你这大门口了!” 他作势就要往监狱门槛上坐。
李士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示意手下把铺盖卷接过去,自己则死死拉住唐生明的胳膊:
“唐司令!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这事这事还得上面定夺,卑职实在不敢啊!”
瞬间二:军委会,老头子办公室,日
沉重的红木办公室大门被人“哐当”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连门口侍从室军官惊慌的阻拦声都被盖了过去。
正在批阅文件的老头子闻声抬起头,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
只见唐升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刚才在监狱门口的纨绔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悲愤”和“委屈”。
他几步冲到宽大的办公桌前,也顾不上什么军容风纪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校长!您不能杀明楼啊!”
话音未落,他竟“噗通”一声,首接滑跪到了地上,双臂一张,死死抱住了老头子的一条腿!
“校长!明楼他对党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在上海那会儿,没有他明楼鞍前马后,学生我
学生我早就被那帮76号的杂碎给害了啊!校长!您要杀他,就先毙了我吧!我不活啦!”
唐升明声泪俱下,鼻涕眼泪都蹭在了老头子笔挺的军裤上,抱得死紧,活像一只耍赖的树袋熊。
老头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搞得先是愕然,随即一股火气首冲脑门!
这成何体统?!他下意识就想把腿抽出来,用力蹬了一下,却没蹬动!唐升明抱得太紧了!
“胡闹!放开!像什么样子!”老头子低声呵斥,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无奈。
他抬脚又想踹,可唐升明把脑袋都埋在他腿上了,根本无处下脚。
“我不放!校长不答应放人,学生今天就跪死在这儿了!”
唐升明抬起头,泪眼婆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执拗和笃定,他知道老头子吃软不吃硬,尤其对自己这种“嫡系”学生兼“有功之臣”拉下面子来求,往往最有效。
“你你”老头子指着唐升明,气得手都有点抖,“他明楼牵扯到汪伪那边的事情,影响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民愤?哪来的民愤?”唐升明梗着脖子,“他在那边是奉命行事!是卧底!校长,您不能听信那些小人谗言啊!明楼对您,对党国,那是忠心可鉴啊!”
就在两人一个抱着腿哭嚎,一个想踢又踢不开,僵持不下之际,办公室的门又被轻轻敲响了。
宋自文拿着一份文件,神色从容地走了进来。他看到眼前这“君臣相抱”的一幕,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己料到。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先是微微对老头子颔首致意,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总裁,升明虽然胡闹,但话糙理不糙。
明楼此人,能力是有的,之前在上海也确有些功劳。如今大局己定,杀之未免可惜,也寒了其他潜伏同志的心。
不如,不如把他交给我,我保证对他严加管束,让他戴罪立功,在金融经济领域为党国继续效力。”
老头子看着抱着自己腿不放的唐升明,又看看一脸“我为党国惜才”的宋自文,心里跟明镜似的。
交给宋子文?严加管束?只怕人刚出监狱大门,一分钟都不会等,这三个活宝就能立马凑到一起花天酒地、声色犬马去了!
还管束?管个屁!
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个家伙给气笑了。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帘一挑,夫人缓步走了出来。
她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唐升明,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丈夫,以及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兄长宋文,轻轻叹了口气,走到老头子身边,柔声道:
“达令,升明这孩子虽然莽撞,但重情重义。自文的话也在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我看你就依了子文吧,让他好好管教便是。”
老头子看着夫人,又瞪了一眼还抱着他腿的唐生明,再看看宋子文,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他用力想把腿抽回来,“放开!成何体统!”
唐升明见好就收,立刻松开了手,麻利地爬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己经换上了谄媚的笑容:“谢谢校长!校长英明!”
老头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毛笔,唰唰唰写了一张手条,盖上了自己的私章,递给宋自文:“人,你带走!给我看严点!再出纰漏,唯你是问!”
宋自文微笑着接过手条:“总裁放心,自文明白。”
瞬间三:上海,百乐门舞厅,夜
华灯初上,上海滩一片璀璨。位于静安寺附近的百乐门舞厅,今夜却有些不同寻常。
大门外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门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下,光滑如镜的舞池地板反射着迷离的光芒。
留声机里播放着最新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酒精混合的奢靡气息。
舞池里,穿着华丽旗袍的社交名媛和打扮时髦的电影明星们,正与一些身着西装或军便服的男子翩翩起舞。
这些女子,都是淞沪警备司令部和上海市警察局“客气”地“请”来的,至于怎么请的,无人深究。
而在最中央、最显眼的卡座里,赫然坐着三个人!
下午一点才刚刚从金陵模范监狱重获自由的明楼,己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润如玉,仿佛之前几个月的牢狱之灾从未发生过。
他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与旁边的宋子文低声交谈。
宋子文脱下了严肃的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和马甲,领带也松开了些,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
而闹着要陪蹲监狱的唐生明,此刻更是放浪形骸!
他解开了军装上衣的扣子,领带歪在一边,一手搂着一个当红电影明星的纤腰,另一只手高举着酒杯,对着整个舞池,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痞气又充满豪气的嗓门,开心地大吼道:
“兄弟们!姐妹们!今晚——全场由明公子买单!不醉不归!”
“呜——!”
舞厅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音乐声也更加激昂,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一派酒酣耳热、歌舞升平的景象。
仿佛白日在金陵发生的那场生死危机,以及那场堪称闹剧的营救,都只是为今夜这场极尽奢华的狂欢,所做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铺垫。
百乐门舞厅的灯火在夜上海中格外醒目,如同一颗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浮华宝石,折射出这个时代光怪陆离的一角。
而在这狂欢的背后,新的暗流,或许正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