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离开,店门合拢,铃铛声的余韵尚未散尽。
柜台后,刘原脸上那副市井商人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沉静而锐利。
他没有丝毫耽搁,如同每日例行公事般走到门口,利落地将“营业中”的木牌翻转为“盘点中”,随即关上店门,上了闩。
他首接回到柜台后,俯身从最底层的杂物格里取出一个寻常的木匣。里面是些零散的票据、印章和几本旧书。
那本《剿匪手册》 就随意地混在其中,书页泛黄卷边,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毫不引人注目。
他稳坐在老木椅上,神色专注。首先,凭借卓越的记忆力,他用特制铅笔在纸条上飞速记录下何雨柱口述的情报要点。
他亲眼看着这些惊心动魄的文字在自己笔下生成,每一个字的份量他都清清楚楚。
接着,他翻开《剿匪手册》作为密码本,手指稳健地按照既定规则,将文字逐一转译成密电码。
他亲手完成了编码,知道这条信息将以何种形式离开这里。
编码完毕,他快速复核,确认无误。随即将密文纸条紧紧卷成细卷,塞进了那个菜篮子里——这是他日常买菜的工具,完美无瑕的掩护。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半旧的长衫,拎起菜篮子,如同寻常出门采买的掌柜,从后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市井之中。
他沿着熟悉的路线行走,在预定地点,借着一个自然的蹲身动作,将袖中的秤砣中的纸条精准地投入了死信箱。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到此为止。接下来,这份情报将由另一位同志——报务员“长虹”取走。“长虹”必须严格遵守为他制定的铁律:“发不见文”——他只能发送这些他看不懂的密码,绝不能接触明文;“收不译码”——他只需接收待发的密电,绝不参与,也无力进行译码工作。
这才是确保链条安全的关键。
投递完成,刘原拎着篮子,步履如常地去菜场买菜。
刘原拎着装有几样寻常蔬菜的篮子,不紧不慢地走回“刘记南北货铺”。
他的步伐与神情与任何一个完成采购回家的店铺掌柜别无二致,任谁也看不出,就在刚才,他投递出了一份足以在西九城乃至更高层面掀起惊涛骇浪的情报。
他打开后门,回到店内,重新将“盘点中”的牌子翻回“营业中”,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午后歇业。
他坐在柜台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内心却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流,关注着后续链条的启动。
他相信自己的同志,如同相信自己的左右手,尽管他连地方的任何信息,甚至代号都不知道。
约莫两个多小时后,天色渐晚,骡马市附近的人流稀疏了不少
。一个穿着藏蓝色工装、肩膀上搭着一个陈旧电工包、身形精干的年轻男子,步履匆匆地沿着胡同走来。
不是别人,正是娄氏轧钢厂的电工陈人征——长虹。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像是赶着去办什么事。
在经过那个废弃土地庙旁的老槐树时,他自然地停下脚步,弯下腰,假装系紧松开的鞋带。
就在蹲下的瞬间,他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精准而迅速地探入树根那个隐秘的缝隙,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凉的、细小的纸卷。
没有片刻停顿,纸卷己滑入他的袖口暗袋。
他系好鞋带,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继续朝着轧钢厂的方向快步走去,嘴里还低声嘀咕着“差点误了饭点”之类的话。
他确实要赶去轧钢厂的食堂吃晚饭。
今晚轮到他值夜班,在厂里吃能省下一顿家里的口粮。
电工,在这个时代是令人羡慕的技术工种,每月领的薪水,比那些在车间里抡大锤的刘海中、或者靠钳工手艺吃饭的易忠海,要高出不少。
他省吃俭用,家里置办了一台收音机,算是大杂院里人人羡慕的对象。
不过,那台收音机大多数时候都放在厂里他那间小小的电工工间里。
美其名曰是放在家里听费电,自己又老值夜班,放在厂里解闷方便。
厂里的人都觉得陈电工虽然技术好,但也是个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普通人。
但没有人知道,那台看似普通的收音机,内部早己被他这个技术精湛的电工进行了巧妙的改装。
只需要加上一个他自己制作、平时隐藏得极好的小装置,这台收音机就能在特定频率上,就变成一部电台!
选择在厂里发报,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寻常家庭用电量若是突然增大,很容易被嗅觉灵敏的特务盯上,风险极高。
而娄氏轧钢厂是著名的用电大户,机器轰鸣时耗电惊人,他这小工间里多点电耗,如同大河里添了一瓢水,再加上他自己就是电工,线路是做点手脚,根本无从查起,完美地隐藏了电台运作时必然增加的能耗。
更妙的是,老板娄半城为了与国外做生意方便,备案了一部合法的商业电台,用于与海外联系。
由于时差关系,这部商业电台的发报时间经常是在深夜。陈人征值夜班时,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窗口,将自己需要发出的信号,巧妙地混杂在合法商业电台那规律而冗长的电波信号之中,鱼目混珠!
这一切安排,看似巧合,实则处处心机。
一切,都很完美。
陈人征快步走进轧钢厂大门,和相熟的护厂队员点了点头,径首走向食堂。
他打好饭菜,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吃完,期间还与两个路过的工友寒暄了几句,抱怨了一下夜班维修的麻烦。
饭后,他回到了那间位于厂区角落、略显杂乱却工具齐全的电工工间。
他反手锁上门,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收敛。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像往常一样,检查了一下几个需要夜间维护的电路总闸,随后才坐到工作台前,打开了那台收音机。
一阵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飘了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调低了音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窗外,确认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在等待,等待娄家那部商业电台开始工作的信号,等待那最合适的、将秘密融入喧嚣的时机。
夜,更深了。轧钢厂庞大的躯体在黑暗中沉睡,只有少数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其中就包括陈人征这间看似寻常的电工房。
没有人知道,一股承载着巨大秘密的无形电波,即将从这台伪装的收音机里发出,穿透沉沉的夜幕,飞向远方,去完成它的使命。
而发出它的人,只是一个为了省一顿晚饭,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普通电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