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画面戛然而止。
那道决绝冲锋的背影，连同那句“不自由，吾宁死”的呐喊，一同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太卜司的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三月七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在里面打着转，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不让它掉下来。
星呆呆地站在原地，那惨烈的一幕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得发疼。
“啪嗒。”
忆泡落在地上，恢复了那副黑不溜秋的模样。
符玄弯腰将其捡起，小小的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闭上双眼，眉心的法眼再次睁开，一道微光笼罩了忆泡。
片刻后，符玄睁开眼，摇了摇头。
“忆泡的后续部分被人为截断了，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的丝线，后面的记忆需要进行非常精密的修复才能重现。”
“人为截断？”
星猛地抬头，“谁会这么做？”
“不知道。”
符玄的语气带着一丝挫败，“但可以肯定，这段记忆的价值，远超我们的想象。”
丹恒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忆泡，声音低沉而肯定。
“这应该是平行世界发生的事情。”
“平行世界？”
三月七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一脸茫然。
“嗯。”
丹恒点头，“一个与我们所在的世界相似，却又在关键节点上走向了完全不同分叉的另一个现实。在我们世界的历史记录中，无论是黑塔空间站，还是星穹列车，都不存在一个叫楚智的人。”
这个解释太过震撼，让三月七一时间难以消化。
“那……那平行世界也有星神吗？也有我们吗？就像忆泡里那样？”
她好奇地追问，“可既然是另一个世界，为什么他的记忆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一连串的问题，让丹恒也陷入了沉默。
这些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星的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对记忆有着超凡理解的专家。
“我们回列车，我或许知道该问谁。”
…… 星穹列车，观景车厢。
当星、三月七和丹恒推门而入时，那位身着紫色长裙，气质优雅神秘的忆者，黑天鹅，正端着一杯红茶，浅笑着看着他们，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看来，你们遇到了一些有趣的‘记忆’难题。”
星没有废话，直接将忆泡递了过去，并将之前看到的画面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随着星的讲述，黑天鹅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与浓厚兴趣的奇特表情。
“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记忆……而且历史的走向与这里截然不同？”
黑天鹅接过忆泡，指尖轻轻摩挲着它粗糙的表面，感受着其中残留的、跨越了世界壁垒的情感。
“这真是……一份前所未见的藏品。宇宙之墙坚不可摧，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一段记忆穿透壁垒，来到这里？”
“很抱歉，即使是我，也没有能力跨越世界的界限去追寻源头。不过……”
黑天鹅话锋一转，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忆者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所有人都做不到。据我所知，有些求知欲旺盛到足以扭曲现实的‘天才’，或许对这种事情会有独特的看法和能力。”
天才？
星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黑塔空间站，主控舱段。
星独自一人踏入了这片熟悉的领域。
“哟，稀客啊。”
黑塔的人偶正漂浮在半空中，调试着一个复杂的仪器，头也不回地打了个招呼，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
“有话快说，我很忙。”
“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故事？”
黑塔嗤笑一声，“我对童话没兴趣。”
“一个关于平行世界的故事。”
“……”
黑塔调试仪器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人偶的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兴趣”的光芒。
“说来听听。”
星将忆泡中的记忆，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从星穹列车成员被囚禁，到名为楚智的合成人士兵苏醒，再到他为了拯救众人，与无数黑塔人偶厮杀，最终向着阿兰的军队发起决死冲锋。
起初，黑塔还抱着双臂，一副听天书的表情。
当听到“无数黑塔人偶被一个合成人士兵拆成碎片”时，她的眉头狠狠地抽动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爽。
“开什么玩笑！我的杰作，会被一个区区合成人击溃？另一个我到底是怎么搞的，连程序优化都不会吗？”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另一个自己的鄙夷和愤怒。
但当星讲到，这一切的起因，是另一个黑塔为了研究，将整个湛蓝星八十亿人困在模拟宇宙，甚至准备拿星穹列车做实验时，黑塔的表情彻底变了。
那份不爽和愤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宛如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的嫌恶所取代。
整个主控舱段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那个蠢货！”
黑塔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怒火与鄙夷。
她像是被气得不轻，在半空中转来转去，最后猛地停在星的面前，用一种无比严肃的、仿佛在宣布什么重大决定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宣布，从今天起，开除那个平行世界白痴的‘黑塔’籍！她不配拥有这个名字！”
黑塔人偶叉着腰，气鼓鼓地在半空中宣布道，仿佛这是一项拥有法律效力的宇宙裁决。
星看着她这副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行了，别傻站着。”
黑塔发泄完对另一个自己的不满，总算恢复了那副高效率的模样，冲着星勾了勾手指。
“把那个忆泡给我。想要定位一个不存在于我们认知宇宙的坐标，总得有个媒介。那段被截留下来的记忆，就是最好的引路灯。”
星点了点头，转身正要去取回被丹恒暂时保管的忆泡。
也就在她转身离开主控舱段的瞬间，在这座空间站最深处，一个无法被常规手段观测到的私人维度里。
一位与人偶有着同样面容，气质却截然不同的紫发女性，正慵懒地靠在由数据流构成的王座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这，才是黑塔的本体。
她面前悬浮着数百个光屏，其中一个，正实时播放着主控舱段内，星与自己人偶的对话。
忽然，黑塔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座身侧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泛起涟漪，一道模糊、仿佛由无数噪点构成的虚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黑塔的本体甚至没有侧过头，嘴角却向上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她的声音，比人偶那清脆的少女音线，要成熟、也危险得多。
“连你这条天才俱乐部的‘清道夫’都闻着味儿来了，看来，那个小家伙带来的平行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真。”
那道模糊的虚影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机械、冰冷、听不出性别的声音从中传出。
“黑塔。放弃你对‘墙’外的窥探。”
“放弃？”
黑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笑出声，“我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卡卡目的身影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这种回答毫不意外，继续用那毫无波动的语调下达最终通牒。
“继续研究平行宇宙，你的排名，将直接上升至第一位。清除优先级，最高。”
这句威胁，足以让宇宙中任何一位令使都感到毛骨悚然。
然而，黑塔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她的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找到了新玩具般的光彩。
“第一位？”
黑塔猛地从王座上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挑衅。
“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荣誉！要是连对未知的好奇心都被剥夺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狂傲。
“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提到第一位！让我们看看，是你清除‘错误’的速度快，还是我解开‘真理’的速度更快！”
面对这堪称疯狂的宣言，卡卡目的身影沉默了片刻。
“……警告已传达。”
留下这句话后，那道模糊的虚影便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空间，彻底消失。
整个私人维度内，只剩下黑塔一人。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低声自语着，脸上的笑容愈发危险，“连‘清道夫’都亲自出面警告，说明这堵所谓的‘墙’背后，藏着让俱乐部里那帮老家伙都感到害怕的秘密。”
一个连天才俱乐部都视为禁忌的研究课题。
这简直……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