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运楚智那如同实质的杀意缓缓消散，但三体楚智依旧瘫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我先走了……”
三体楚智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随即连滚带爬地呼唤着离开，身影几乎是逃命般地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他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随着他的离去，迷雾空间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星铁楚智、铠甲楚智、国运楚智，以及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仿佛一个局外人的新人。
星铁楚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新人身上。
这个家伙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很安静，即使是在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时刻，他的气息也没有丝毫紊乱，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这种冷静，很不寻常。
似乎是察觉到了星铁楚智的注视，那个新人终于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
“我很好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新人率先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意识之中。
“或许某个楚智是真正的好人，愿意无私地帮助其他新人。但我不觉得，所有的楚智都会是好人。”
他的目光扫过星铁楚智，又看了看一旁神性漠然的国运楚智和气息沉稳的铠甲楚智，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们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每一个新来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从我们身上获得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国运楚智和铠甲楚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没想到，这个新人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质疑。
但他们并没有生气。
因为，这种怀疑，他们曾经也有过。
铠甲楚智和国运楚智对视了一眼，没有用语言去辩驳。
下一刻，两股截然不同的记忆洪流，同时涌向了那个新人。
一股记忆里，是一个在末世废土中挣扎求生的孤独猎人，他在濒死之际，获得了来自联盟的【玲可】卡牌，那份温暖的丰饶之力，是他反败为胜、最终成为帝皇侠的起点。
另一股记忆里，是一个被“国运战场”逼入绝境，眼睁睁看着世界走向毁灭的复仇者，他在最绝望的时刻，获得了联盟给予的【巡猎】之力，那支复仇之箭，是他告慰亡魂、重塑世界的唯一希望。
新人默默地接收着这两份记忆，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容。
他能感受到记忆中那份真实的绝望，以及获得帮助时那份发自灵魂的震撼。
“你问我们图什么。”
星铁楚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开始，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建立这个联盟，确实抱有私心。”
他坦然地承认，“我想的是互惠互利，价值交换。我给他们力量，他们给我情报，或者他们世界的特产，我们各取所需，一起活下去。”
这确实是他最初的想法，符合他作为工具人9527的生存逻辑。
“但是……”
星铁楚智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随着我和越来越多的‘自己’接触，随着我在我的世界经历了越来越多的事，我认识到了一件事。”
他的脑海中，闪过星穹列车上伙伴们的笑脸，闪过雅利洛六号那些为守护贝洛伯格而化作薪火的大守护者，闪过罗浮上云上五骁的牺牲。
“这个世界很黑暗，人心也是，充满了背叛、算计和利用。”
“但即便如此，也总会有一些人，愿意燃烧自己，贡献出自己的光，去照亮身边的人。而我，也是被那些光照亮的人。”
星铁楚智的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想起了姬子，想起了星，想起了三月七，想起了列车组的每一个人。
是他们，让他从一个只想活下去的工具人，开始有了“家”的感觉，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所以我愿意先给出我的善意，无论结果如何。”
他看着那个眼神依旧存疑的新人，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行此路，莫问前程。”
当星铁楚智那句“但行此路，莫问前程”在迷雾中回响，新来的楚智浑身一震。
他接收了来自铠甲楚智和国运楚智的记忆洪流，感受过废土帝皇的崛起，也目睹了龙尊复仇的决绝。
那两段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充满了抗争与守护意志的记忆，像两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那层由怀疑和冷漠铸就的坚冰。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那份洞悉世事的平静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羞愧、理解与释然的复杂神情。
“我……为我之前的傲慢，道歉。”
他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丝艰涩。
“我承认，是我的见识，限制了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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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星铁楚智，以及一旁的铠甲楚智和国运楚智，微微躬身。
这个动作不大，却代表着他彻底放下了戒备与质疑。
星铁楚智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道歉，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新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将自己那段足以颠覆常人认知的经历，娓娓道来。
“我的怀疑，源于我的世界。”
“我来自一个……或许可以称之为‘英灵世界’的地方。”
“那很可能，是某个圣杯战争世界的特殊平行世界。”
他一开口，就抛出了一个让星铁楚智都感到新奇的概念。
“在我的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历史或神话中的‘英灵’苏醒，降临现世。但他们的到来，并非为了争夺什么万能的许愿机。更像是一种……睡得太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醒了，然后出来随便看看的心态。”
这番描述，让在场几位楚智都感到了荒诞。
“这些英灵，那些传说中赫赫有名的英雄、王者，他们拥有着凡人无法企及的强大力量，举手投足间便能移山填海。”
新人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深刻的疲惫与失望。
“但他们，并不会帮助我们这些普通人。”
“因为观念和认知，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举了两个例子。
“那位永恒的骑士王，亚瑟王，她苏醒之后，根本不会认为现在那座岛屿上的居民是她的子民。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看中了一座风景秀丽的古堡，然后用武力将住在里面的几千人全部赶走，只因为她觉得那里适合当她的新宫殿。”
“还有那位西楚霸王项羽，当他再临时，有人恳求他为了这个传承千年的国家而战，抵御外敌。他只是不屑地冷笑，说刘邦后人建立的帝国，与他何干？然后转头就在一片富庶之地划地为王，为了扩充自己的新‘楚军’，与当地的军队爆发了惨烈的冲突。”
一桩桩，一件件，从新人的口中被平静地叙述出来。
那些本该是守护人类、作为传说被敬仰的英雄，在降临现世后，却成了最不稳定的混乱之源。
他们以千百年前的观念行事，将现代社会的一切规则视若无物。
他们的喜好、他们的私欲、他们那微不足道的一个念头，对于现代社会而言，都可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城市被夷为平地，只是因为某个神代英雄觉得此地“风水不好”，要“清理”一下。
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只是因为一位古代君主想要复原自己的“王都”，强行征召民众。
“他们就像一群拥有核武器、却又完全不懂秩序的熊孩子，肆无忌惮地在这个脆弱的世界里满足自己的私欲。”
新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整个世界，因为他们的归来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破坏之中。而我，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挣扎求生。”
他抬起眼，看向星铁楚智，终于解释了自己最初怀疑的根源。
“所以，当我来到这里，看到你们这些同样拥有强大力量的‘自己’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警惕。”
“在我看来，强大，就意味着自私，意味着破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们会愿意无私地去帮助别人。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英雄’。”
“是你们的记忆，让我明白了……英雄，可以有不同的样子。”
说完这一切，他再次躬身，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意。
迷雾空间中，一片寂静。
铠甲楚智的眉头微微皱起，身为帝皇侠，他所信奉的是秩序与守护。
这种由“英雄”带来的混乱，是他最无法容忍的情况。
他周身的五行之气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而一旁的国运楚智，依旧是那副神性漠然的姿态，但他的眼神却落在新人身上许久。
或许，他从这个“英灵世界”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那个被“国运战场”玩弄的世界的影子——同样是被高等力量肆意践踏的绝望。
星铁楚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处境，也理解了对方的怀疑。
这是一个比三体世界更令人头疼的局面。
三体人是明确的敌人，有一个清晰的目标。
但英灵楚智面对的，是无数个散落在世界各地、强大而混乱的“英雄”，他们不是纯粹的恶，却因自身的存在，带来了比恶更可怕的灾难。
这是一种无解的难题，是秩序的持续性崩塌，却也有着最简单的解法。
“我明白了。”
星铁楚智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故事，也接受了他的道歉。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开始在脑中迅速盘算起来。
对于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只要有这能够战胜所有英灵的办法就可以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星铁楚智的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了一张卡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