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帆的声音在闻人语的办公室里落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何时入场？”
办公室里没有回应。
交易大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几十双眼睛透过玻璃墙，望向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
闻人语没有动。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色倒映在她的瞳孔里，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时间在所有人的感知里被拉长。
每一秒钟，都像砂纸一样摩擦着众人的神经。
屏幕上，韩元的汇率又向下滑落一个点位。
乔老爷的空单还在一层层地叠加，像乌云压城。
陆云帆的拳头攥紧，手心的汗水浸湿了指缝。
他想再次开口。
闻人语却在这时转动了椅子。
她的动作很慢，椅子滑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没有看陆云帆，也没有看屏幕。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投向交易大厅的尽头。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通过麦克风，传到每个人的耳机里。
“清空我们在东南亚所有市场的剩余仓位。”
整个交易大厅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听觉。
闻人语的声音没有停顿。
“一分钱不留。”
她顿了一下，给了所有人一个消化的间隙。
然后她吐出了第三句指令。
“所有资金，兑换成美元，静默。”
说完，她便转过身，再次面向窗外。
她留给所有人一个背影，一个没有任何解释的背影。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三秒。
随即，压抑到极点的哗然声像点燃的引线，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什么？”
“清仓？”
“我没听错吧？”
陆云帆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猛地向前一步，冲到闻人语的办公桌前。
他的脸涨得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老板，为什么？”
他伸手指着主屏幕上那条暴跌的k线。
“全世界都在做空韩元！乔老爷已经把路铺好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无法理解。
这等于在满桌的盛宴前，亲手摔掉了自己的碗。
霍思燕也快步走了过来，她站在陆云帆身边，眉头紧紧皱起。
她的目光在闻人语的背影和屏幕之间来回移动，脸上全是困惑。
一个坐在最前排的核心交易员甚至摘下耳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失声喊道。
“老板，我们现在撤退，这等于投降！”
他的声音带着悲愤。
“我们在菲律宾输掉的钱怎么办？我们就这么认了？”
“对啊！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是在认输！”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团队的情绪被点燃了。
在菲律宾的惨败，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他们等着复仇，等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现在，他们等来的却是撤退的命令。
面对身后几乎沸腾的质疑声，闻人语缓缓转过身来。
她再次面向众人。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的目光从左到右，慢慢扫过每一个人。
她看到了陆云帆涨红的脸。
她看到了霍思燕紧锁的眉头。
她看到了那个站起来的交易员不甘的眼神。
她看到了每一个人脸上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不解的表情。
喧哗的交易大厅，在她的注视下，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最后，整个空间再次安静下来。
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
闻人语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陆云帆的脸上。
她没有解释。
一个字都没有。
她只是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指令。
“这是命令。”
三个字。
不重，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份量，砸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瞬间压垮了所有骚动的念头。
陆云帆看着她的眼睛，他想说的话全部堵在了胸口。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犹豫或动摇。
他只看到了决定。
一个已经做出，并且不会更改的决定。
他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可以讨论的提议。
这是一个必须执行的指令。
他脸上的红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和无力的苍白。
他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个字。
“是。”
他垂下头，转过身，面对着整个团队。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麦克风。
“全体注意。”
他的声音沙哑，但指令清晰。
“执行老板命令。”
“清空所有剩余仓位，兑换美元，进入静默状态。”
交易大厅里，没有人再发出质疑。
所有人都默默地戴上了耳机。
键盘的敲击声重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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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急切和渴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机械的、沉闷的节奏。
一道道指令被发出。
一笔笔残留在泰国、马来西亚、印尼市场的多头仓位被迅速平掉。
资金开始回流。
然后被兑换成美元。
屏幕上，代表着新世界资本的资金流，像退潮的海水，从东南亚的版图上迅速消失。
最后，归于沉寂。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十分钟前，他们是准备扑向猎物的狼群。
十分钟后，他们从这场世纪狩猎中，彻底离场。
交易员们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变得干净的交易界面，眼神空洞。
他们赢过，也输过。
但他们从未像今天这样，在决战打响的前夜，被命令主动退出战场。
陆云帆站在原地，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已经与他们无关的跳动数字，感觉身体里的力气被抽空了。
闻人语没有再看任何人。
她又转回了身，留给众人那个安静的背影。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霍思燕，还有站在门口，失魂落魄的陆云帆。
霍思燕看着闻人语的背影，嘴唇动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她走到闻人语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
“你确定吗？”
她的声音里没有质疑，只有最深的不解。
“我们等于放弃了这场世纪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