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咆哮声穿透了地板。
那声音像海潮，一波接着一波。
闻人语站在办公桌后，没有动。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脸上的震惊已经消失。
他抬起双手。
啪。
一声清脆的，孤零零的掌声响起。
这声鼓掌，没有被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淹没。
它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穿了那片狂热的声浪。
啪。啪。啪。
他鼓掌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的节奏。
他脸上的肌肉不再紧绷。
一抹笑容浮现在他的嘴角，然后慢慢扩大。
那不是温和的笑，也不是愤怒的笑。
那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玩具的，饶有兴致的笑。
楼下的欢呼声还在继续，但在这诡异的掌声中，仿佛变了味道。
那股刚刚被点燃的，决死一战的悲壮，被这几声鼓掌冲淡了。
闻人语看着他。
她看着他眼中的那抹笑意。
她知道，这不是畏惧，更不是认输。
这是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男人停止了鼓掌。
他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方洁白的丝质手帕。
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脸上残留的茶渍。
他的动作很优雅，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将额头上黏着的一片茶叶捻下来，看了一眼，然后用手帕包住。
他整理了一下被茶水浸湿的领口。
他又抚平了昂贵西装上不存在的褶皱。
他做完这一切，重新变回了那个走进这间办公室时，无可挑剔的“信使”。
仿佛刚才那个被当头浇下茶水的狼狈男人，根本不曾存在。
办公室的通讯系统里，传来陆云帆带着狂喜和疑惑的声音。
“老板？老板！你听到了吗！他们都疯了！”
“我们……”
闻人语没有理会。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男人将那方用过的手帕，随意地丢在地上。
“闻人语女士。”
他开口，声音重新变得温润，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
“我必须承认。”
他看着闻人语，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鉴赏家看到绝世珍品时的光芒。
“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这个词。
“我开始有点欣赏你了。”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句威胁，都更让人感到寒冷。
楼下的欢呼声，似乎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狂热的声浪，渐渐平息。
一种不安的，疑惑的寂静，重新笼罩了这栋大楼。
男人向前走了两步。
他绕过办公桌，没有再去看那份股权协议。
他走到落地窗前，与闻人语并肩而立。
他看着窗外京城的夜景，那片匍匐在脚下的灯火海洋。
“我见过很多人。”
他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
“国王，将军，掌控着千亿资本的寡头。”
“当议会的意志降临时，他们会恐惧，会愤怒，会谈判，会乞求。”
“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在议会制定的规则里，为自己争取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他转过头，看着闻人语的侧脸。
“但你不一样。”
他的笑容更深了。
“你没有选择在棋盘上挣扎。”
“你选择，把整个棋盘都烧了。”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笑。
“很壮观，很激烈，也很……愚蠢。”
“可这至少不无聊，不是吗？”
闻人语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很静。
“说完了吗？”
她问。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还没有。”
他说。
“你公开向议会宣战，你以为这是你的胜利宣言？”
“不。”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这不是宣言。”
“这是你的申请。”
“什么申请？”
“一份申请，让你自己，和你的新世界集团，从议会的‘清理名单’，升级到‘解剖名单’的申请。”
男人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切。
“对于那些不听话的，碍事的，我们通常会选择清理掉，就像拔掉花园里的杂草。”
“但对于那些有趣的，罕见的，我们舍不得那么快就毁掉。”
他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在闻人语的身上游走。
“我们会把它放在实验台上，打开它，拆解它。”
“我们会研究它的每一个零件，每一条线路，看看它究竟是靠什么在运转。”
“我们会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这样一个凡人，产生了可以挑战神明的错觉。”
他凑近了一些，几乎能闻到闻人语身上清淡的气息。
“闻人语女士，恭喜你。”
“你的申请，我批准了。”
他说完，直起身子。
他不再看闻人语，转身走向办公室的门。
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不疾不徐的声响。
他走到门边，手握住了门把手。
他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
“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份协议，你不用签了。”
“议会，对你的百分之三十，已经不感兴趣了。”
他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的光线照了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
“我们，要你的全部。”
“你的公司，你的技术，你手下那些人的忠诚，还有你那份有趣的，不肯屈服的意志。”
“我们会一块一块地，把它们从你身上剥下来。”
“直到你一无所有，跪在地上，变成一具和那些乞求者，没有任何区别的，空洞的躯壳。”
“那一天，我会再来。”
“来欣赏我最完美的作品。”
门被关上了。
“咔哒。”
一声轻响。
办公室里，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闻人语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按下了通讯器。
“陆云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在，老板！”
陆云帆的声音有些急切。
“刚刚那个人……他……”
“通知所有人。”
闻人语打断了他。
“从现在开始，新世界集团，进入战时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