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黑了下去。
闻人语的脸消失了。
指挥中心里，那片代表着崩盘的血红色，重新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陆云帆握着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
“开源？”
他身后的秦晚，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是全然的无法理解。
“她要把‘洪荒’系统，我们投入了上百亿，凝聚了数千名工程师心血的东西，就这样……送给全世界？”
京城，技术研发中心。
方辰也怔在原地，他看着闻人语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座椅。
“老板，那是我们的命根子！”
他对着已经切断的通讯，吼出了这句话。
“没了‘洪荒’，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没有人回答他。
香港，半山豪宅。
陆云帆慢慢放下电话。
“屠宰场清理干净了？”
“轮到我们进场了？”
他咀嚼着闻人语最后留下的这两句话，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不懂。
秦晚也看不懂。
地下三层指挥中心里，几十名金融精英，同样看不懂。
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一个已经被打断了四肢的拳手，主动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京城，新世界集团总部大楼。
闻人语站了起来。
她没有再看一眼屏幕上那些代表着财富蒸发的数字。
她走出办公室。
守在门口的秦晚和方辰立刻跟了上来。
“老板，我们现在……”
“我出去走走。”
闻人语打断了他们。
她按下了电梯。
“走走？”
方辰的音调都变了。
“集团都要没了，您要去哪走走？”
闻人语走进电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执行我的命令。”
“等我的消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人焦急的脸。
闻人语没有去地下车库。
她从一楼大厅走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
门口的保安看到她，立刻用对讲机呼叫专车。
“不用了。”
闻人语摆了摆手。
她就那样，一个人，汇入了街上的人潮。
她没有目的，只是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她走过一个路口，拐进了一条商业街。
街边，一家“佳美超市”的招牌很显眼。
那是新世界集团旗下，最早也是最成功的连锁超市品牌。
她走了进去。
超市里冷气很足，人来人往。
广播里放着轻快的音乐，夹杂着促销活动的广告。
一个年轻的母亲，正指着货架上的薯片，训斥着自己哭闹的孩子。
一对年轻的情侣，在为晚上是吃牛排还是吃火锅，小声地争论。
几个大爷大妈，围在打折的鸡蛋摊位前，仔细地挑选着。
闻人语走到酸奶的货架前。
一个小男孩，踮着脚，努力去够最高处的一排酸奶。
那是新世界牧场推出的最新款，草莓燕麦口味。
他够了几次，都差一点。
闻人语伸出手，帮他拿了一瓶下来。
小男孩抬起头，看到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笑。
“谢谢阿姨。”
他抱着那瓶酸奶，跑向了他的妈妈。
“妈妈，买这个，这个最好喝！”
闻人语看着那个孩子的背影，又看了看满货架的商品。
从牛奶面包，到粮油米面，超过一半的商品包装上，都印着新世界集团旗下各个子公司的商标。
她走到收银台。
一个穿着“佳美”工服的年轻女孩，正微笑着，耐心地教一位老人如何使用手机支付。
“大爷，您点这里，对，把这个码对准这个口……”
没有人注意到她。
没有人知道，这个为他们提供日常所需，支撑着他们生活便利的商业帝国，正在以秒为单位，走向死亡。
闻人语走出了超市。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姑娘？”
司机问。
“城郊，新世界智能制造工厂。”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去那么偏的地方干嘛？那都是厂区。”
车上的广播，正在播报财经新闻。
“……受多重利空消息影响，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新世界集团今日股价遭遇重挫，开盘一小时内暴跌超过百分之七十，市值蒸发数百亿美元，目前已紧急停牌……”
司机咂了咂嘴。
“啧啧，又一个要倒的。你说这些有钱人，一天就能没几百个亿，那得是多少钱啊。”
他摇了摇头。
“跟咱们老百姓没关系，咱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闻人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车在工厂门口停下。
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马路对面。
巨大的厂区安静而有序。
明亮的现代化厂房里，一条条全自动生产线正在运转。
那是“启明一号”芯片被封锁前，方辰团队呕心沥血，完成的全国产化生产线。
现在，它们生产的，是技术含量没那么高，但民用需求量巨大的普通家电控制芯片。
几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工人，在厂区门口的休息区抽烟聊天。
其中一个，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闻人语。
他眯着眼看了半天，好像认出了她。
他把烟头在垃圾桶上掐灭，然后，隔着马路，对着闻人语，远远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的脸上，是一种朴实的，带着点骄傲的笑容。
他冲着闻人语，大声喊了一句。
“闻总！我们这产的电视盒子，好用！”
闻人语看着他。
她也对他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她转身离开。
太阳开始落山，给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
她走到一座人行天桥上。
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像一条奔腾的钢铁巨龙。
远处，一栋摩天大楼的顶端，“新世界集团”的巨大logo，在晚霞中闪烁。
她站了很久。
她看着脚下的车流，看着远处的灯火，看着这座因她而悄然改变的城市。
她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是无数条未读信息，来自陆云帆，来自秦晚，来自集团所有的核心高管。
她都没有看。
她只是靠着栏杆，对着桥下的万家灯火，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可以拿走我的钱。”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亮起的窗户。
“但你们拿不走这些。”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的加密信息。
发信人，方辰。
信息内容很简单。
“‘洪荒’系统核心源代码，已上传至全球最大开源社区。”
“服务器，已向全球开放。”
闻人语看着这条消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拨通了陆云帆的加密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板！”
陆云帆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焦灼。
闻人语没有理会他的情绪。
她只是平静地问。
“鱼饵，撒下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