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离开后，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闻人语没有立刻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只是端着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
这场仗，打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
但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波澜壮阔的喜悦。
就像完成了一项精密的手术，切除了恶性肿瘤，过程惊心动魄，但结束后，只剩下理所当然的平静和一丝疲惫。
桌上那部私人手机的震动，打破了这份宁静。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条来自加密频道的未读信息。
没有号码，没有备注，只有一个冰冷的图标。
闻人语的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片刻。
她知道这是谁。
除了那个刚刚从云端跌入泥潭的女人，不会有别人了。
是来咒骂？还是最后的乞求？
闻人语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厌倦，手指 пoчtn就要划向删除。
但，终究还是停住了。
她点开了那条信息。
“谢谢你，没有在最后踩死我。”
“给你一个情报，作为偿还。”
两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桩交易。
这很像白芷的风格，即便是在最狼狈的时候，也要维持着那点可笑的、脆弱的体面。
闻人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别的表情。
踩死你？
你还不配让我专门抬脚。
她随手敲了一个问号，发送了过去。
就像在问一个路边摊的小贩，你的货，值什么价钱。
手机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就在闻人语以为对方已经后悔，准备将手机丢到一旁时，屏幕再次亮起。
这一次，是一段长长的文字。
信息涌入屏幕的瞬间，闻人g语的瞳孔，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收缩。
“顾氏这次对付你，主谋是顾长风，但顾明哲全程没有参与，甚至暗中阻挠过。最重要的是，我无意中听到，顾明哲一直在秘密调查你父亲当年的车祸‘意外’，他好像想从那件事里，找到什么东西。他很危险，但他的目标可能不是你。小心他，也……小心顾家所有人。”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
闻人语维持着单手持机的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段文字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烧红的钢钉，强行钉进了她的脑子里。
顾长风是主谋？
这一点，她不意外。那个草包除了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也做不成什么大事。
顾明哲没有参与？
甚至……暗中阻挠？
这怎么可能！
前世，那个男人是她最可怕的对手，是顾家那头最冷静、最凶残的狮子。他布下的每一个局，都精准而致命，将她一步步逼入绝境。
他会好心到阻挠顾长风？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闻人语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急促。
但真正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是最后那句话。
“顾明哲一直在秘密调查你父亲当年的车祸‘意外’……”
“他好像想从那件事里，找到什么东西……”
轰！
像是一道无声的闪电，在精神世界里炸开。
闻人语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的咖啡杯因为动作过大，在桌上发出“嗑哒”一声脆响，几滴褐色的液体溅了出来。
她却毫无察觉。
她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试图让自己沸腾的思绪冷静下来。
窗外，是刚刚赢得的，一片光明的世界。
可她的心里，却因为这短短的一条信息，被搅成了一片混沌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父亲的死。
是她重生以来，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她一直以为，那是顾家为了侵吞闻家产业，制造的一场冷血的谋杀。
而顾明哲，作为顾家最核心的继承人，必然是知情者，甚至是策划者之一！
这是她复仇的根基，是她所有行动的逻辑起点。
可现在，白芷却告诉她。
顾明哲，在调查这件事？
为什么？
他想找什么？
如果他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去调查自己犯下的罪行？
如果他不是凶手……
那他，又为什么要调查？
一个个问题，像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前世与顾明哲斗得你死我活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他的冷静，他的狠辣，他将她逼入死角时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这些画面，与手机屏幕上那句“暗中阻挠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荒谬到极点的矛盾。
一个认知上的巨大裂缝，在她坚固的仇恨壁垒上，被硬生生撕开。
闻人语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白芷有可能在说谎吗？
有可能。
也许这是顾明哲授意她，故意放出的烟雾弹，用来迷惑自己。
可……动机呢？
自己现在已经大获全胜，顾氏焦头烂额，顾明哲在这种时候，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吗？
而且，白芷最后那句“小心顾家所有人”，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警告，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很清楚，以白芷的智商，编不出这么复杂的谎言。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白芷说的，是真的。
闻人语重新睁开眼，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她长按，选择了删除。
无论是真是假，这条信息，都不能留。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望向窗外。
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愈发清晰，车流汇聚成奔腾不息的钢铁河流。
一切都和几分钟前一样。
但闻人语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原本清晰的敌人阵线，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情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豁口。
顾明哲。
这个她两辈子最熟悉的敌人。
在这一世，竟然变成了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谜一样的存在。
他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