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看了眼那日勒铁塔般的身躯，不愧是白山黑水间索伦部最强悍的勇士。
穿上这身崭新的制服，墨白低头理了理衣襟，目光落在胸口圆圈里的“兵”字上，不由得笑了笑——
辫子朝的衣服穿出来，感觉好丢人啊！
他跟着那日勒来到将军的大帐。
寿山将军见到他时，神情与方才那日勒如出一辙——
身手高强、斩杀数十罗刹的壮士，竟是位翩翩美少年？
“墨义士竟然如此年轻？刀法出自哪派？”
墨白微微一笑，谁知道时空通道还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自幼家学。”
寿山见墨白不愿多讲也不勉强。话锋转，“墨白，可有表字？”
墨白拱手：“回将军，年少时家中遭变，孑然一身，未曾取字。”
寿山略作沉吟：“我观你刀法飘逸灵动，便为你取字‘云逸’，如何？”
“墨云逸”墨白轻声念了一遍，欣然行礼，“谢将军赐名！”
寿山朗声大笑，上前挽住墨白手臂：“走，先用早饭。我料对岸罗刹鬼今日必遣人来聒噪，须得小心应对！”
墨白扫了眼对岸，试探着问：“昨日之事，可会惹出大麻烦？”
寿山轻叹一声，语气沉重：“罗刹国狼子野心，纵使我等卑躬屈膝，彼辈也断无退让之理！只是仅凭这几万羸弱之师，欲抗强敌，难啊！”
“为何不集结全省兵力？”
“全省兵力拢共不过七万，而与之接壤的边界绵延千里。
兵力本就分散，其中又多老弱。
面对手持洋枪洋炮的罗刹兵唉！”
寿山又是一声长叹。
“不向朝廷求援么？”
“八国联军已攻入京城，老佛爷西狩西安。朝廷如今自顾不暇，何来余力支援关外？”
寿山仰首望天，悲愤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三十载光景！一个虽非富庶却也勉力支撑的朝廷，竟被那鸦片烟毒侵蚀得千疮百孔！
如今是中原无可用之劲旅，国库无可拨之饷银！”
墨白深以为然：“将军所言极是。知耻而后勇，乃我华夏风骨。一时之败，甚至惨败，算不得什么！
只要卧薪尝胆，奋发图强，我堂堂中华终能重振国威，屹立于世！”
“云逸壮哉！”
寿山重重一拍墨白肩膀，脸上满是憾色。
“可惜！一场席卷大半国土的义和拳乱，生生打断了这图强之路啊！”
墨白对义和团所为同样难以认同。
当然
对大清的变法图强更不看好，但当着袁寿山的面也不好说。
“不过是一群被妖言蛊惑、遭人利用的乌合之众，可惜了他们那一腔愚勇热血。”
听墨白的话，寿山暗自松了口气。
从这语气判断，眼前这少年郎与拳民应没有什么瓜葛。
“墨壮士好见解！”
寿山左下首，一位清瘦的中年文官应声赞道。
“这位是黑龙江边防营营务总办，程德全程大人。”
寿山笑着指向下首两位官员介绍道，“这位是副都统凤翔大人。”
“墨白见过两位大人！”
墨白连忙行礼。
虽觉有些别扭，但能让一位三品大员亲自引荐，已是难得的殊荣。
若在前世，这等际遇怕是此生难求。
程德全对墨白印象极佳——
不仅武艺超群，更难得见识不凡，闻言含笑拱手回礼。
副都统凤翔更是爽快，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一拍墨白肩膀。
“好小子！改日咱俩过过招，老子对这边防营第一勇士的名头落到你头上，可有点不服气啊！”
墨白谦逊一笑：“大人言重了。昨夜不过是仗着天黑，侥幸占了些便宜。”
“走，吃饭去，饱食过后再比不迟！”寿山热情地招呼众人。
伙房里，桌上已摆好了稀粥、贴饼子，还有一小碟黝黑发亮的咸菜。
墨白看着桌上简陋的吃食，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堂堂将军的早膳竟也如此清简？
眼前的稀粥寡淡，贴饼子粗粝，咸菜更是黝黑得辨不出原料。
这与前世丰盛多样的早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身边的那日勒在他愣神的功夫，已将四五个贴饼子囫囵吞了下去。
墨白看他吃的香也有了几分食欲，拿起一块贴饼子，学着众人的样子，就着咸菜啃了起来。
粗粝的口感划过喉咙，带着一丝苦涩的咸味，却也带来一种踏实的生存感。
程德全在主桌上小口啜粥，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墨白身上停留片刻。
这位少年勇士，面对如此粗粝饭食，虽稍露难色，却仍坦然进食。
其相貌清俊，举止间那份从容气度，绝非寻常子弟。
凤翔则毫不在意，呼噜噜灌下一大口粥，嚼着咸菜疙瘩含糊道：
“嘿，这玩意儿下饭最是好！墨小子，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揍罗刹鬼！”
寿山将军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也拿起碗筷：“非常之时，军需艰难，委屈诸位了。
但将士同心，粗茶淡饭亦是甘饴。快用吧，今日恐有硬仗要打。”
就在众人低头用饭之际，一名传令兵急匆匆闯入伙房，单膝跪地：
“报——将军！对岸罗刹军有异动，一队沙俄兵打着白旗，正乘小船渡江而来！为首者打着格里布斯基将军的旗号！”
营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咀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寿山。
寿山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筷，脸上的凝重之色更甚。
“哼，果然来了！咆哮兴师问罪？还是来下最后通牒？”
他目光扫过程德全、凤翔，最后落在墨白脸上。
“云逸，你昨夜所见所行，便是今日之因。他们必是冲着此事而来！凤翔，程大人，随我出帐相迎！
墨白，你也跟着，听听这些罗刹鬼如何颠倒黑白！”
凤翔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轻响：“怕他个鸟！敢龇牙，老子先剁了他使者的狗头下酒！”
程德全则眉头紧锁，低声道：“将军，来者打着白旗，按例当以礼相待，先观其来意再作区处。切莫冲动，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