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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灰蓝——寒无咎的自白。(1 / 1)

我第一次“睁眼”时,看见的是茜素红的裙摆。

金步摇在视线里摇晃,丹蔻指甲掐着我的下巴。

“寒无咎。”

玉无瑕这样叫我,名字像一句诅咒烙进骨骼。

我没有血。

他用银针刺穿我的指尖时,我盯着那处苍白的伤口。

被绞杀的侍女喷溅的鲜血落在我脸上,温热黏腻,可我的皮肤依旧干净,那些血珠滚落,像雨滴从石像表面滑走。

“完美的人偶不该有血。”

玉无瑕抚摸着我的耳垂低语,

“血是脏的,是软的,是……”

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咳出的血沫溅在我睫毛上。

我眨眨眼,看那抹红色凝成冰。

北渊的雪夜,我跪在廊下听寝殿里的哭喊。

女子指甲抓挠地面的声响,玉无瑕病态的喘息,最后总归于匕首割喉的闷响。

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要杀人,就像不明白玉无瑕呕着血也要穿上女装对铜镜描眉。

“把尸体处理掉。”

他裹着染血的寝衣唤我,指尖还沾着胭脂。

我拖走那些尚有余温的躯体,她们瞪大的眼睛里映出我的脸。

灰蓝瞳孔,面无表情,眼角的红色方块像干涸的血泪。

直到那日迷路昏迷,当少女靠近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给我做食物。

玉无瑕从不让我吃热的食物。

他说,人偶只需要保持最低限制能量存活就行。

而她清晨端来热粥,吹凉了递给我时,我发现自己记住了“烫”的感觉。

她总说我洗完头发不擦干。

“会着凉的!”

她踮起脚,用布巾裹住我的发尾。

我低头看她。

她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呼吸轻轻拂过我的锁骨。

玉无瑕说过,人偶不会生病。

可当她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后颈时,我忽然希望,自己会。

她总是说话。

讲路上看到的野花,讲集市里遇到的骗子,讲她那个世界叫“冰箱”的奇怪盒子。

玉无瑕讨厌吵闹,所以我从不开口。

可当她深夜做噩梦惊醒时,我发现自己站在她门外,听了一整夜的呼吸声。

玉无瑕身边的女人总是哭。

她们被拖进寝殿时尖叫,被掐住脖子时呜咽,最后变成尸体时沉默。

可她不一样。

她会在做饭时哼歌,擦头发时抱怨我太高,甚至在我练武时突然扔来一个雪球。

“笑一下嘛!”

雪球砸在我胸口,碎开。

我摸了摸脸上融化的雪水。

原来这就是,和她有关的温度。

那日夜怜吻她。

我不明白夜怜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就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低头。

我的唇贴上她的。

原来她的呼吸是甜的。

原来人的心跳可以这么快,快到胸口发疼。

玉无瑕从没教过这个。

“阿咎?”

她睁大眼睛,我的影子落在她瞳孔里。

我想回答,可左胸突然传来碎裂声。

那颗半成品的心脏剧烈抽搐,像要挣断所有丝线。

黑暗吞噬意识前,我死死攥住她的衣角。

原来这就是“痛”

可如果重来一次。

我大概还是会,笨拙地吻下去。

后来我回了北渊。

站在雪地里,我看着自己推开那扇雕花木门。

熟悉的血腥味混着胭脂香涌来,玉无瑕正把玩着一枚银簪,簪尖沾着新鲜的血迹。

“我的人偶回来了?”

他赤足踩过地上未干的血泊,金线刺绣的裙摆拖出蜿蜒痕迹。

我数着呼吸,三秒一循环,像被设定好的那样。

玉无瑕强迫我看他“处理”那些女子。

“好好学。”

他掐着少女的脖子对我笑。

“等我死了,你也要这样杀人。”

少女的指甲在地面抓出带血的沟壑,我盯着那些痕迹,突然想起姚浅凝笑的样子。

又有新进的女子咬舌自尽了。

玉无瑕让我把尸体扔进冰湖,我跪在湖边,突然把整条胳膊浸入冰水。

太脏了。

那些血腥味渗进指缝,怎么洗都洗不掉。可当她某天真的到来,我想用这双手。

抱她。

不是杀人时的精准角度,不是格斗训练的固定姿势。

只是像普通人那样,笨拙地、颤抖地,把脸埋进她带着阳光味的衣襟。

那日那个女子蜷在墙角,血顺着她的额角流到泪痣上。

“处理掉。”

玉无瑕的扇尖点了点她染血的衣襟。

我举起匕首,突然看见她颤抖的睫毛,像极了姚浅凝被夜怜的铁链划伤时,忍痛眨眼的模样。

匕首刺偏了三分,钉进她耳畔的墙缝。

玉无瑕的巴掌打了下来。

“你懂什么是爱吗?竟会因为觉醒感情而崩溃!”

他开始清算旧账。

指尖凝气点在我眼角的印记,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如烟云般消散。

再后来,她剖开了我的胸膛。

她的指尖刺入血肉时,我听见心脏碎裂的声音。

那颗由玉无瑕给予的半成品心脏,在她掌心化作血雾。

她将自己的血灌了进来。

滚烫的,鲜活的,带着她气息的血液,重塑了我的心脏。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我从来都不是人偶。

我只是……

忘记了自己也曾有心跳。

如果再见到她,我会做什么?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跪下。

膝盖砸进泥土,额头抵在她鞋尖前。

她或许会后退,或许会用那种陌生的、冰冷的眼神看我。

像看一块石头,像看北渊雪地里冻僵的尸体。

没关系。

我会等她踩我的肩膀,等她用匕首抵着我的喉咙,等她问我。

“寒无咎,你有什么资格再来见我?”

然后,我要把她的手按在我心口,让她摸一摸,这颗由她的血重塑的心脏,如今是怎样剧烈地、疼痛地跳动着。

“这里,只认得你。”

如果她冷笑,如果她转身要走。

我就扯开衣襟,让她看那道从锁骨延伸到腹部的疤。

“你剖开过这里。”

“现在除非你杀了我,否则。”

“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你。”

“直到你愿意把刀捅进来,或者。”

我的额头抵住她的手背,呼吸颤抖。

“或者,原谅我。”

然后她可能会给我一巴掌。

没关系,我会把另一边脸也凑过去。

最想听她说什么?

我最怕她沉默。

怕她像看陌生人一样扫过我,怕她连恨都懒得施舍。

但如果……如果她肯开口。

“疼吗?”

只要这两个字。

我会立刻溃不成军。

像雪遇见火,像人偶突然被赐予痛觉。

她根本不需要说“原谅”,不需要说“回来”。

就足够让我把脸埋进她掌心,让那些压抑多年的、笨拙的、属于人类的眼泪,浸透她指缝。

然后我会摇头,撒谎说不疼。

可她一定知道,我全身的骨头都在为这句问候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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