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1 / 1)

说起来沉魏风是不惧原谅的。

如果米兰昆德拉可以在战后因为看到某元首的几张照片而跟这个疯子达成精神上的和解的话,那他这一生经过的一切都不足为道,毕竟昆德拉的多位亲属死于集中营,这样的恨不是谁都能在有生之年释怀的。

可他又对昆德拉近乎异教徒般的和解力量充满了不屑,因为在他看来这世间还有轮回,轻与重最后都要落入尘埃。

这可能与他多年从事考古工作有关,但不管怎么说,在他眼里轮回可以跨越时空,只要它能使多个节点在循环往复中连缀成线,那么它就有可能成为永恒。这有点象是一场屠杀三十万黑人的非洲部落之战再血腥也终究要被历史遗忘,可如果它能以一种别扭的,或者堪称不可原谅的方式在历史的长河里反复重现的话,那它就极有可能成为时空和精神上的一块硬疣!尽管这存在愚不可及,但人类历史上这样难看的伤疤简直彼彼皆是!

当然了,这番完全不掺杂感情的思考是后来的事了,他是否在之后的人生里断情绝爱也并不因为一场内心的思辨,他到底是活着的,他也有他对人生的渴求,哪怕是次一级的简单的欲求,也不能完全没有。

就象周楚凝之于他的人生,虽远远赶不上苏筱晚的分量,但她最终也是一道伤疤,一个明晃晃的人生中的缺口,无法弥补。

只是当真正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早已在西北多年,但在那时敏感而痛苦的周楚凝却疼得明明白白

她眼中那天午后的天光是淡橘色的,她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如此浅薄的阳光!然而,就是这样的光,冷静地洒在74号楼外,落在汽车引擎盖上,轻而易举地造出一个个光斑,然后再把其中一两个点反射到沉魏风的颌骨上,无形之中加重了他的硬朗,接着却飞来一片灰色的阴影,魔法般瞬间复盖上来,转瞬就掩去了他眼中仅剩的温情。

那时,周楚凝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血肉之躯,但在拼了命地撞向一座浮雕,一块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却可以永恒的顽石。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周楚凝看着沉魏风从车上下来问道,人却因为浅酌后脚下有点绵软,不得不扶着引擎盖好稳住身子。

“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何苦把自己弄成这种样子。”沉魏风并不上前,站在车门边,看着周楚凝,听不出他语调里有什么怒气,平静地就如平日里理智过头的他,只是那眉头紧锁。

“你考察结束了?回来跟我办手续?”

“你爸告诉我你计划明年初去厅里上班,我想我们争取在这之前去美国一趟,我的出国手续已经在办了,你的还差一些材料,抓紧回去弄一下,然后给张秘书就行,另外,我回来休假,你还是回家住吧。”说完,沉魏风看了看周楚凝,欲言又止,却不防被快步上来的周楚凝一把抓住。

“我们不是完了吗?你还做出这种惺惺作态的样子给谁看?”

看着周楚凝这段日子因为醉酒和熬夜突然变得憔瘁的脸,沉魏风心里不禁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同情,他舒展眉头,颇有耐心地解释道:“你总往这楼里跑,还不住家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要顾及我父亲的脸面,这个院说大确实很大,但传起话来它就会变得很小”

周楚凝听得一声冷笑,微微有点得意道:“没想到你们沉家也有被拿捏的这一天!我知道,那么多领导里面,有几家的儿子能读到博士?还年纪轻轻拼到了研究员!你是你爸一生的骄傲,可惜,最后都被我给毁了吧!”

“你喝多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沉魏风原本冒出的一点怜悯之情瞬间消散殆尽,脸上的表情就如此时阴云密布的天空,冷得不能让人凝视。

“告诉你,沉魏风,就算我同意回来住,也还是会来这里的,而且是天天来!”

“这是你的自由,不用给我报备,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楼里的事情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喝酒控制着点儿,来这玩儿的都不是你该接触的人,严学东有点手段,但出了事的话以他的力量几乎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相信别人不如管好自己!”

“你威胁我!”

“我是在奉劝你。”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对了,你怎么不继续在你的大西北待着?继续缅怀你那可怜的苏筱晚,好好给她服一辈子的丧,给她唱一辈子的挽歌!把你的痴情表演到底!”

这话很有杀伤力,可沉魏风来之前有过心理建设,知道苏筱晚是他和周楚凝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跨不过去也谈不妥,所以那一瞬间的怒气虽然使血直往头上冲,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理智,他尽量平静道:“我不想和你在这吵,你冷静点,先回家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说着沉魏风转身拉着周楚凝上车,结果被她猛地一把甩开。

这一下力道十足,沉魏风因为不防,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周楚凝眼看他满脸的怒气就要发作,却不过太阳穴处的青筋跳了跳再度好言劝道:“别闹了!”

“回去?回去说什么?离婚吗?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周楚凝在撒泼后眼里生出一丝畏惧,惊恐自己的眼前人完全无法操纵,她的人生就象是一辆失速了的火车。

“我说了,离婚你可以慢慢考虑,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些事情咱们可以回去再谈。”

“是你爸让你来的吧?怎么?脸上挂不住了?等着带我回家好交差?”周楚凝突然领悟了沉魏风能来劝她回去的要点,底气又上来了,慢慢走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他的外衣,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其实我和东子”

“够了,别说了!”沉魏风立刻喝止周楚凝继续发疯下去。

“你生气了?受不了了?可我偏要说,我和严学东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来得太晚了!”周楚凝哆哆嗦嗦地撒着谎,浑身都在不住地发抖,浅白的日头照过来,憔瘁、消瘦、挣扎得与婚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松开!”

沉魏风立刻喝令周楚凝放手,可周楚凝仿佛是在绝望中饮了杯毒酒,解了渴却又离死不远,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撕扯原本就是女人的专利,男人是没有这回事的,周楚凝结了婚嫁了沉魏风,却不了解恼怒起来的男人连与她撕扯的心情都没有,她以为以她的身高和力量沉魏风摆脱她并不容易,却没想到沉魏风稍一用力就甩开了她,而且顺势一记重重的耳光一起裹挟而来

这是沉魏风这辈子唯一一次打女人,虽然并非本意。

周楚凝还是柔弱的,瞬间摔倒在地,长发翻飞遮住了她的侧脸,半撑着勉强没有彻底倒下,被打的半边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她没有落泪,也没有抽泣,只是努力了两下想站起来,结果都失败了。

沉魏风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给惊醒了,看着倒地的周楚凝他有点难以置信,等明白过来便赶忙俯身去扶起了周楚凝,可还没等他开口道歉,周楚凝也一巴掌甩了过来。

已经挨了一记耳光的周楚凝打完就瞪圆了眼睛看着沉魏风,等着接下来可能如狂风暴雨般的殴打。

要知道,沉魏风这辈子连他父亲都没舍得动过他一个手指,她这一下真可谓开天辟地!

但结果没想到沉魏风只是愣了愣,待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周楚凝冷冰冰地问道:“行了吗?够了吗?”

在惊恐里还收不回神来的周楚凝哪里说得出话来,沉魏风沉了口气,没再继续跟她计较,拉开车门扶她上车,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周楚凝突然整个人投入到沉魏风怀里,抬头看着他,伸出手去轻抚刚刚她打过的那边脸颊,哑着嗓子问:“疼吗?”

“上车吧,我们回家。”沉魏风躲了一下,把周楚凝扶上了车。

不远处,74号楼里的落地窗前,东子一直站在那儿,他手里握着的酒杯此时是滚烫的,就象他这时的心情,再多的冰块也压不下去那不断窜上来的烈火,而沉魏风拉开车门上车前目光自然落在了那窗户前,两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对视那么几秒。

他们谁也说不上来这瞬间目光的交流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但在一切滑向更糟糕的境况之前,任谁都觉得这段关系里再没有了和解的可能。

东子眼看着沉魏风发动了车子,缓缓倒车,然后掉头离开,不想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声音:“看来她很爱她丈夫。”

东子没有回头,窗玻璃里倒影着身边这人,深灰色圆领薄羊绒衫,里面一件浅色衬衣,手里也是一只酒杯,但另一只手里却是一根光洁如新的深木色手杖,重重地拄在地上,他知道,这位陈姓房主轻易不问来客的私事,今日开口必有他自己的缘由,可他并不想多谈,关于周楚凝,更是关于沉魏风,因为平静无痕的表面下暗藏着汹涌的潮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过这波荡,在悬崖边停下

也许可以,也许很难,严学东感到命运的列车已然没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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