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韩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范立耳边幽幽响起。
范立觉得,她确实该说对不起。
从头到尾,他都处于被动的境地,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本该愤怒。
可奇怪的是,感受着怀中这具微微颤斗的娇躯,他心中涌起的,并非怒火,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怜惜。
她哭了。
这个拥有大乘境四重天修为,领悟了诛仙四剑,未来有无限可能超越尊圣主姚光的女人,此刻哭得象个无助的孩子,泪水决堤,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结束了那个生涩的吻,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抽泣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抉别的悲戚。
“你放心……夺心镜的效力很快就会解除。鹿鸣书院很安全,项冲的人不敢来。”
“我要走了……可是……我舍不得你……”
范立觉得她的话毫无道理。
既然已经剖白心迹,为何又要分离?
是因为姚光?
那位尊圣主固然强大,但面对如今拥兵自重的大晋,也绝不敢轻易撕破脸皮。他完全有能力将韩月接入大晋,护她周全,甚至可以为此直接与姚光对峙。
正当他思绪翻涌之际,怀中忽然一空。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韩月退后了一步,泪痕未干的俏脸上,竟绽放出一抹凄美的微笑。
“范立,净音天国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庇护天下苦难女子的净土。”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淬火后的剑锋。
“但我仍信奉着它最初的理想,那是一个让所有女子远离世间纷争与欲望的归宿。所以,我必须回去。”
“有些事,必须由我去做。”
“此行或许艰难,但有你赠予的诛仙四剑,我相信我能做到。”
她深深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决绝。
“今日之后,你我……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原谅我的自私,我怕你忘了我,所以才用了这种方法……让你永远记得我。”
一抹动人心魄的红晕飞上她的脸颊,那笑容里,竟带着一丝得偿所愿的幸福。
范立睁大了眼睛,他想开口,想让她留下,想告诉她不必孤身犯险,他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一股陌生的爱意在他心底翻腾,复杂,却并不让他反感。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夺心镜”强行种下的情根,还是……本就该如此。
“我走了。”
韩月轻声说道,目光缱绻,温柔得象是妻子在送别远行的丈夫。
忽然,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拉过范立的手,用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画下了一个符号。
一个问号。
那是前几日,他戏言自己发明的,用来标记重要人事物的符号。
她竟用它来标记自己。
最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下一刻,她转身离去,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宛若谪仙归位。
……
大慈王朝,丹雪山。
韩月站在八座孤坟前,为逝者上一炷香。
她走到追月的墓前,双膝跪地,神态躬敬,甚至带着一丝谦卑。
“韩月,你身为圣主,竟跪拜这些死囚?”
一个尖锐而不屑的声音划破了山巅的死寂。
“你奉姚光姐姐之命,去探查范立与大晋的虚实,如今看来,任务失败,反倒失了身心。你丢尽了我们十大圣主的脸!”
“不错,你沾污了净土的荣誉。”另一个声音响起,声线悦耳,却同样冰冷。
韩月缓缓起身,望向来人。
金德圣主。
妙音圣主。
她神色平静,并未反驳。
金德圣主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姚光姐姐与魏、汉、吴三国帝主正在探索女娲秘境,临行前命我与妙音姐姐共掌大慈。你此番行径,罪无可恕,说吧,你想要什么责罚?”
韩月被姚光禁足的消息早已传开,在她们看来,这便是失宠的信号。
更何况,她们早已知晓韩月对范立暗生情愫,这与叛徒青秋何异?
昔日的姐妹,此刻已是敌人。
面对指责,韩月依旧波澜不惊,她反问道:“告诉我,净土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为天下受苦女子提供一处庇所。”金德圣主冷笑,“怎么,你这剑圣主,连净土最基本的教义都忘了?”
一旁的妙音圣主却察觉到不对,她目光一凝:“你什么意思?你在嘲讽我们?”
韩月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指着那八座简陋的孤坟。
“她们,曾信奉着净土的理想,前来寻求庇护。”
“我们,却杀了她们。”
“住口!”
金德圣主与妙音圣主厉声喝道,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韩月!你放肆!你真以为你悟了那四柄破剑,就能与我们平起平坐了吗?竟敢污蔑姚光姐姐,质疑我等清誉!”
追月等人的死,普通弟子不知,但她们这些圣主却心知肚明。韩月的话,无疑是揭开了她们最虚伪的那块遮羞布。
金德圣主的失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韩月,跪下道歉!自封修为,听候发落!待姚光姐姐回来,再决定你的生死!否则,休怪我们不念姐妹之情!”
话音落下,金德圣主周身金光大作,无数金色书卷凭空浮现,正是她的本命法宝,儒道至宝《女德》!
大乘境三重天的威压轰然爆发,整座丹雪山为之震颤!
然而,那足以压垮山岳的恐怖气势,在抵达韩月身前一尺时,便如清风拂面,悄然消散。
金德圣主脸色一白。
“铮——!”
一声裂金碎玉般的筝鸣陡然炸响,一股比金德圣主更为磅礴浩瀚的威压席卷全场!
大乘境五重天的妙音圣主,终于出手了。
她的气息死死锁定韩月,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韩月,我们曾是姐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跪下,或者死!”
最后一个“死”字,杀意凛然。
多年的情谊,在这一刻被毫不尤豫地舍弃。
韩月看着她们,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
不是一柄。
是四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