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女脚步匆匆,穿过人群,来到薛素素身旁,在她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饶是薛素素见惯了风浪,那张媚骨天成的俏脸上,也控制不住地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台下的宾客们眼尖,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纷纷好奇起来。
“诸位贵客,临时增拍一件藏品。”
薛素素迅速敛去惊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卷画轴,那双勾魂的桃花眼,下意识地朝着范立所在的包厢瞥了一眼。
她玉指轻捻,缓缓展开画轴。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也没有龙凤呈祥的虚影。
有的,只是那扑面而来,仿佛源自天地初开、万物未生时的古朴、浩瀚、苍茫的道韵!
这股气息无形无质,却瞬间压过了满船的脂粉香、酒肉气,甚至连窗外的风雪声,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净化。
所有人的心头,都莫名地一静。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了七情六欲,只剩下最本源的宁静与空明。
“此篇,名为《道德经》。”
薛素素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五千言,字字珠玑,以瘦金体书就。
那笔锋锐利如刀,铁画银钩,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帝王霸气。
可偏偏,承载的内容却是如此的虚无缥缈,阐述着宇宙至理。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这一卷书法之中,形成了一种令人心神摇曳的独特魅力。
当画轴完全展开的刹那,异象顿生!
画舫之外,不知何时,漫天风雪已停,九天之上,竟有紫气浩荡三千里,祥云汇聚如华盖!
画舫之内,一缕缕玄黄之气自虚空中凭空生出,萦绕在画轴之上,金光流转,道韵天成!
满座宾客,呼吸骤停!
“这这是圣人文章?”一名神游境的老修士骇然起身,只觉自己的元神都在这股道韵下颤栗、臣服!
“开悟之宝!这绝对是足以让大能顿悟的无上至宝!”
“《道德经》?好大的口气!可可这智慧,这哲理,当真有经天纬地之能!”
“此物,当为传世之宝!”
“得此物,可安天下!”
“得此物,可济苍生!”
范立坐在包厢内,也是微微一怔。
怎么回事?
自己不过是随手默写了一篇前世的典籍,竟能引发如此恐怖的异象?
这股道韵连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难道这个世界,竟没有老子,没有《道德经》?
范立瞬间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是尴尬,而是兴奋。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玩得太大了。
不过,越大,才越有意思。
薛素素也被这阵仗惊得不轻,但职业素养让她强行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斗地宣布:
“此此拍品,由范氏商行东家,楚国晋公范立,亲笔所书——《道德经》!”
满场死寂。
随即,是更猛烈的哗然!
“什么?敌国权臣之作?”
“楚国晋公范立?那个乱臣贼子?”
“一个奸贼,如何能写出蕴含天地至理的圣人文章?”
“莫不是请了哪位隐世大儒代笔?”
“不对!这瘦金体,锋芒毕露,霸道无双,我从未见过,却能感受到一股天子之气!这绝非臣子能写出的字体!”
薛素素立刻会意,再次派侍女与范立的包厢沟通,确认“细节”。
片刻后,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底气也足了起来,朗声道:“诸位,此《道德经》,确为晋公亲笔。其书法,名为‘瘦金体’,亦是晋公所独创!”
范立在包厢里,平静地端起茶杯。
既然要玩,那就把这个神话,做得更彻底一些。
他要让“范立”这个名字,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震动整个大明朝堂。
果不其然,当听闻这等惊世文章与字体皆出自一人之手时,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与天地共鸣的文章!
独创一派的帝王书法!
这是儒道两家的无上瑰宝!日夜研读,必有大益!
至于是不是敌国官员所作?
宝物,是无罪的!
“起拍价”薛素素犯了难。
严嵩的字,起拍价一千两。
徐阶的字,起拍价八百两。
这篇《道德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远超前两者。起拍价低了,是对宝物的侮辱;高了,又怕得罪了两位阁老。
“一万两!”
不等她定价,一个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响起。
众人看去,正是次辅之子,徐璠。
他竟想用一万两,来试探这件宝物的深浅?
“呵呵,一万两?”隔壁包厢,严世蕃那充满讥讽的声音幽幽传来,“徐璠,你是想用这点银子,把这通天之宝请回家给你爹当擦屁股纸吗?”
“本公子出,一百万两!”
嘶——!
满场皆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仅仅两轮叫价,就将价格推到了一百万两白银?
在场的都是人精,他们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当今圣上,嘉靖皇帝,痴迷修道,一心长生!
若是将这篇《道德经》献上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一步登天!
“我我出一百五十万两!”大堂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此人一开口,便打破了严徐两家公子对峙的局面。
“恩?!”
严世蕃眼神一冷,从包厢的窗格向下望去,却见竞价之人乃是大明一位开国勋贵的后人,世袭罔替的侯爵,论起资历,比他爹严嵩还要老。
“哼!”
严世蕃只能冷哼一声,继续加价:“两百万两!”
“两百一十万!”
“两百二十万!”
阁老的面子固然重要,但在直达天听、获取圣心的天大诱惑面前,一切都可以暂时靠边站!
很快,白银已经不足以衡量这篇《道德经》的价值。
“十万块上品灵石!”
“三十万块上品灵石!”
“五十万!”
最终,在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竞价后,价格定格在一个恐怖的数字上。
两百万上品灵石,外加十件地阶九品灵宝!
不是他们出不起天阶灵宝,而是嘉靖皇帝出了名的刻薄寡恩,就算龙颜大悦,赏赐也极为有限,犯不着为此掏空家底。
“成交!多谢严公子,为我云州将士遗孀慷慨解囊!”
薛素素一锤定音,声音里充满了狂喜。
最终,范立的《道德经》,落入了严世蕃之手。
而范立与严世蕃之间的那根线,也在此刻,被牢牢地系上了。
果然,拍卖会尚未结束,范立包厢的门,便被轻轻叩响。
“范爷,我家公子有请。”
范立跟着严府的下人,走进了隔壁那间奢华至极的包厢。
一进门,一股混杂着酒气、熏香与浓烈权势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主座上,一个面容阴鸷、眼神如鹰的华服男子,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如刀,直刺范立。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丝毫客套,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冷笑。
“呵,花了本公子这么多钱的小子,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