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阴阳链断裂时的冰冷。
范立端坐于太师椅上,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指节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沉闷声响,泄露了他此刻的烦躁。
“陛下啊陛下,你的醋劲儿,可比你的修为长进快多了。”
他心中冷哼。
项宁单方面切断联系,这还是头一遭。这小丫头,是真动了气。
麻烦。
女人,尤其是身份尊贵又对他有占有欲的女人,总是格外的麻烦。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紧接着,于神子那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
“公子,秦淮画舫的薛素素大家,已在府外等侯多时,执意要见您一面。”
范立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一顿。
薛素素?
那个让项宁醋意大发,直接掐断了阴阳链的导火索?
她还真敢来!
“让她进来。”
范立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门外的于神子都感到一丝寒意。
他倒要看看,这名动金陵的秦淮花魁,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在他心情最不爽的时候,往枪口上撞。
片刻之后,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雅香风先于人飘入。
范立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素白儒衫,头戴碧纱巾,面蒙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秋水的眸子。
即便隔着面纱,那惊心动魄的轮廓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确认其绝代风华之名,绝非虚传。
然而,范立的目光却微微一凝。
他的灵识如水银泻地般扫过,得到的结果却让他眉头皱得更深。
凡人?
眼前这个女人,体内竟无半点灵力波动,呼吸心跳,皆与寻常人无异。
一个凡人,如何能坐稳秦淮河第一花魁的位置?又如何能让大明无数权贵趋之若务?
“小女子薛素素,见过范公子。”
她的声音响起,清冽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钩子,让人心头发痒。她盈盈一拜,姿态优雅到了极点。
“方才婢女无状,惊扰了公子,素素特来赔罪。”
范立没有立刻叫她起身,深邃的目光通过那层薄纱,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薛大家客气了。”
他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我一介外来商贾,何德何能,敢劳大家深夜亲至?”
他没有提赔罪的事,反而将“商贾”二字咬得很重,象是在提醒对方,也象是在自嘲。
薛素素缓缓直起身,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迎上范立的审视,没有丝毫闪躲。
“范公子过谦了。”
她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织金请柬,双手奉上。
“公子富甲天下,初到金陵,想必也需结交些朋友,拓展人脉。三日后,素素将在烟波画舫主持一场慈善拍卖,所邀皆是朝中俊彦,名门之后。此请柬,望公子务必赏光。”
来了。
范立心中冷笑,这才是真实目的。
道歉是假,送请柬是真。
他没有去接,只是淡淡问道:“哦?都有哪些俊彦?”
薛素素身后的俏丽丫鬟绿珠,见自家主人被如此慢待,早已撅起了嘴,此刻终于忍不住抢白道:
“我家主人请的,可都是大人物!内阁严首辅的公子严世蕃,徐次辅的公子徐璠,还有新科状元陈大人哪个不是你一个商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她越说越得意,鼻孔都快翘上了天。
“尤其是工部侍郎严公子,大明每年的工程款,大半都要从他手里过!你的范氏商行想在大明做生意,若能得他青眼,还不是”
“绿珠!”
薛素素一声轻斥,打断了丫鬟的话,但那双美眸却依旧紧紧盯着范立,显然,丫鬟的话,正是她想表达的意思。
这是阳谋。
她们算准了,任何一个“商人”都无法拒绝这种结交权贵的诱惑。
范立的脸上,果然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意动”与“贪婪”,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被这巨大的利益砸得有些晕眩。
“严公子徐公子”他喃喃自语,象是在掂量其中的分量。
看到他这副模样,薛素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既如此,那这请柬”
“好!”
范立猛地一拍大腿,一把将请柬抓了过来,脸上堆满了商人市侩的笑容,“薛大家如此看得起范某,范某若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三日后,一定到!一定到!”
他此刻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见利忘义的钻营商人。
薛素素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几不可查的轻篾,随即完美地掩饰起来,笑道:“那素素便在画舫恭候公子大驾了。”
说完,她再次优雅一拜,转身离去。
绿珠跟在后面,经过范立身边时,还得意地冲他递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直到那主仆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范立脸上的市侩笑容才一寸寸地收敛,重新变得如深渊般古井无波。
他把玩着手中那张精致的请柬,眼神冰冷。
“于老。”他淡淡开口。
院中角落里,一直如老农般修剪花草的于神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道:“公子。”
“你怎么看?”
于神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困惑。
“怪,太怪了。”
“那薛素素,确是凡人之躯,老夫在她经过身边时,连她有几根骨头都看得一清二楚,绝无修为在身。”
范立眉梢一挑:“那怪在何处?”
于神子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一个惊天秘密。
“树有年轮,人有骨龄。”
“那薛素素,皮相看似双十年华,可她的骨骼她的骨龄”
于神子顿了顿,似乎在查找一个合适的词。
“公子,老夫斗胆断言。”
“那个女人,骨龄,至少过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