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云州城北。
两座形如驼峰的荒山之间,十万黑龙卫如融入山体的阴影,不见旌旗,不闻人语,只有风声掠过山岩的呜咽。
这里距离云州城,不过二十里。
对于修士而言,这是一个瞬息即至的距离,也是一个足以发动致命一击的完美潜伏点。
大军藏匿,诸事繁杂,人人各司其职,唯有一人例外。
韩月。
这位大乘境四层的剑圣主,正饶有兴致地在范立的帅帐内踱步,仿佛这里不是杀机四伏的军机重地,而是她的后花园。
所谓的军法如山,在她面前,脆弱得象一张窗户纸。
“在忙什么?”
她莲步轻移,悄无声息地来到范立身后,一股清幽的体香,混杂着一丝凛冽的剑意,萦绕在范立鼻尖。
范立正在笔走龙蛇。
这是一封即将送往盟军大营的密信,字字句句,都关系着此战的成败,绝不能有半点泄露。
他手腕一沉,不动声色地想将信纸盖住。
然而,一只纤纤玉手已经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韩月俯下身,青丝垂落,几乎贴着他的脸颊。
“你的字,写得真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慵懒的赞叹,“比大慈那个只会舞文弄墨的‘书’圣主,强多了。”
这本是极高的赞誉。
可范立却感到背心一阵发凉,他非但没有半分受宠若惊,反而从这看似夸奖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试探。
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开口。
“韩月圣主,军务在身,不便闲聊。”
他刻意加重了“圣主”二字,疏离之意,毫不掩饰。
韩月按着他手背的五指,微微收紧。
帐内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范立,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她的声音里,那抹慵懒散去,染上了一层冰霜。
范立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知道,这个女人喜怒无常,但越是如此,越不能示弱。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然呢?难道要象赵铁牛那个夯货一样,称您一声‘主母’?”
轰!
韩月的脸颊瞬间腾起一抹绯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又羞又怒地瞪着范立。
“你无赖!”
范立却象是没事人一样,重新拿起笔,慢条斯理地在信的末尾添上几行字,随即吹干墨迹,折叠起来。
“赵金牛。”
“末将在!”
“传斥候营校尉,青元,见我。”
“遵命!”
赵金牛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范立和兀自气恼的韩月。
范立将信纸封入特制的防水火漆筒,看也不看她,淡淡道:“圣主若无事,便请自便吧,本公这里,闲人免入。”
“你!”
韩月气得胸口起伏,最终,她狠狠一跺脚。
“哼!”
一声冷哼,她身形一闪,消失在帐内,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空中回荡。
“范立,你最好别死在这云州城下!”
范立这才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帐门,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冰冷。
片刻后,一个身形瘦削、面容坚毅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披斥候的黑色软甲,气息沉凝如铁,一双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死寂。
“斥候营校尉青元,拜见晋公。”
他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范立打量着他。
“五羊派前任少主,青元?”
青元跪地的身形纹丝不动,头颅低垂,没有回应。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无礼!”一旁的赵金牛怒喝,“晋公问话,为何不答!”
“无妨。”范立摆了摆手,示意赵金牛退下。
他反而松了口气。
这股宁折不弯的狠劲,正是他所需要的。
斥候营,是黑龙卫中伤亡率最高的地方,每一个任务,都可能是有去无回的绝路。
能坐上校尉之位,青元无疑是精英中的精英,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你是什么修为?”范立问道。
“元婴境,九重巅峰。”青元终于开口。
范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元婴九重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踏入神游境。这等修为,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都足以担任中郎将,甚至偏将。
可他,却只是一个校尉。
“本公有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交给你。”范立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说的是“赏赐”,听在青元耳中,更象是“抚恤”。
青元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骤然爆发出滔天的恨意,仿佛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末将,只有一个请求!”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斗。
“请晋公,设法杀了白蓉!”
“白蓉?”范立眉头一挑,“梵音净土的第十圣主候选人?”
血凤死后,梵音净土广邀天下英才女子,欲重选第十圣主,此事早已传遍天下。
“一个圣主候选人,值得你用命来换?”
“值得!”
青元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象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
“晋公可知,我师父,五羊派前任教主,是如何死的?”
范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与此同时,远在楚都彭城的本尊,神念微动,关于五羊派和青元的所有情报,瞬间涌入脑海。
血凤死后不久,五羊派教主暴毙。
教主暴毙之后,其亲传弟子,也是青元的未婚妻,五羊派百年不遇的天才——白蓉,悄然离山,投入梵音净土门下。
范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师父的死,与白蓉有关?”
“是!”
青元的双拳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眼中血丝密布。
“她是我的师妹,也是我的未婚妻。师父曾说,她天赋绝伦,不出五年,便可胜我。”
他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怨毒。
“可师父没算到”
“她只用了三天。”
“就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