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奴家还得谢过微草堂出的话本,原来奴家在如香阁浑浑噩噩过着,还被个书生蒙骗生下一个小拖油瓶,他说等金榜高中定会来迎娶奴家。”
“但他落榜了,不告而别回了家乡,奴家肚子里倒有了个小拖油瓶。”
“还盼着他三年后再考回来,来如香阁找奴家。”
“奴家跟妈妈成日的闹啊,方才顺利将小拖油瓶生下来。”
“他这一去,再也没回来,转眼孩子到四五岁了。”
“看着孩子一天一天长大,奴家就愁啊,这叫什么事儿,孩子也没个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时候,奴家瞧着了微草堂的话本子,方知不管女子是何处境,都可以试着挣扎一番。”
“奴家是个贱籍,一辈子在如香阁,但想着孩子不能跟奴家似的低人一等,成天迎来送往的,看不到盼头。”
“于是奴家就拿出陪恩客攒下的钱银,赎身脱去贱籍,但出来了,发现外头女子也难,还得养个小拖油瓶,离开了如香阁奴家一样没指望,这时候看到了微草堂在征收话本子。”
“从前小拖油瓶没出生前,奴家也是被妈妈请人好生调教过的,干奴家那行的,什么都得懂一些,琴棋书画识字作诗,奴家都学过一些。”
“奴家想着写话本子倒是一条出路,就琢磨着最近热议之事,写了这两出话本,可惜那个小掌柜瞧不上,说奴家写得不正经。”
“东家,你说说,奴家哪儿写得不好?”
小娘子非要裴秀兰评理。
裴秀兰觉得她这种风格的话本,倒是坊间头一份,铺子又开在平康坊附近,话本也能卖得好的。
但他娘说过,违反朝廷律法之事不能干,要不然微草堂会很刑,就是随时她这个东家要被请去刑部一趟的意思。
“平心而论,姐姐写得精细致极,文笔词藻也是极妙。”
裴秀兰也不就绕圈子:“但是看到姐姐写的话本,跟看女子出嫁时,娘家压枕头下的那种小本子一般。”
“若是微草堂将这个话本刊印售卖出去,怕是会被人寻着错处,要时不时往京兆府刑部去几趟。”
小娘子不理解道:“这也不行嘛,坊间卖的那些小本花样儿可多了。”
“朝廷也让平康坊这种地方一直都在,怎么偏写个话本就不行,这不是欺负人嘛。”
“可微草堂不是平康坊,作为东家,我也不能将微草堂经营成第二个平康坊,文本平康坊。”
虽说这位小娘子老提什么小拖油瓶,但说这话时,她嘴角是上扬的,显然很爱她的孩子。
裴秀兰于是说服她:“姐姐因为家中孩子,想着脱离平康坊那等烟花柳巷之地,那如果现在写的话本,里边情节也在描述平康坊之事,将来孩子怎么看。”
大抵裴秀兰的话,戳中了小娘子的痛点,她沉默了。
还指望着写话本养活家中小的,她很失落。
“东家,奴家知晓了,让你们收下这些话本,是在为难人。”
“可奴家不想没有活路,好不容易赎身,奴家不想再回那个地方。”
“这世道难道就没有奴家这等弱女子的活路?”
小娘子泪光闪闪,都准备收拾起文稿走人了。
裴秀兰喊住她:“我也不是说姐姐写的稿子不能用,改一改还是能用的。”
“真的吗?”
似乎因为惊喜来得太突然,如丧考妣的小娘子,一下泪里含笑。
“东家,奴家的稿子改一改真能用?”
“改一改是能用的,但是姐姐你写这些太过细节的东西要收一收,我们话本只走情节,那些个屋中细节,我们可以不写的,或是一笔带过。”
“还有,不能触中皇家忌讳和朝廷律法,比如说,你这个话本,明晃晃有影射秦郡君与摄政王的一段,这要改一改,你可以换个侯爷伯爷什么的称谓,再给这个男主换个职业,让人不会往摄政王秦郡君的事情上边猜。”
“还有,近来二皇子因返京失踪一事,是宫中皇上和贵妃娘娘的痛处,你这么写,岂不是明晃晃让人想到二皇子头上。”
“那要是触怒了贵人,该当如何?”
小娘子想着,之前微草堂话本,也在影射长宁侯府,还有裴将军府上。
话本不是一样能写嘛?
怎么到了她这儿就不行?
但东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以后是要靠这个吃饭的。
给个饭吃,让她养大家里小的,才是最要紧的。
不能让小东西跟着她饿肚子。
如果裴秀兰知道小娘子在想什么,会告诉人家,她娘写话本,那是背后有沉叔还有她公主嫂嫂撑腰,什么长宁侯府裴府都惹得起。
这位姐姐写的,是连她娘和嫂嫂都惹不起,或不愿惹的。
二皇子失踪了,你写个他躲在那儿跟医女缠绵拉扯,张府宫中会怎么想怎么看?
还有她娘和沉叔,明明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有逾越之举。
这位姐姐写的是什么天雷勾地火?
怕是沉叔看了也想砍她脑袋的地步。
裴秀兰将话本情节如何改动,详细与小娘子说了。
“稿子要想在微草堂刊售,与微草堂达成长期合作,姐姐就按我说的这些改。”
裴秀兰一口一句姐姐,将小娘子喊得很高兴。
然后她还提出来:“我可以先付姐姐五两银子当定金,若是姐姐改动得好,以后还可以走合作分成模式。”
“这位姐姐你颇有些才学,你写的话本是好看的,有价值的,只是要稍微改动一下,能将话本卖得更好。”
“姐姐也是想赚钱养孩子,为何要跟钱过不去呢?”
“咱们女人,手上有钱,就有了底气。”
对啊!
为何要跟钱过不去呢?
小娘子两眼放光道:“对,有了钱在手上,就有底气。”
“东家,奴家按你说的要求改。”
“奴家要与微草堂达成你说的那个长期合作,奴家以后是东家的人了。”
“东家,奴家姓于,名唤秋娘。”
“东家,你真是个好人,刚才那个小掌柜说奴家写的不正经,以为没指望了,你却不嫌弃奴家写的,还教奴家怎么改文稿能刊售。”
说着说着,于秋娘感动得眼含热泪:“东家还认可奴家,说奴家有才华,奴家一个如香阁出来的,何德何能,能得东家如此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