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是学生娘子,又于学生有大恩,前些时日更是为学生产下一子。”
“学生不能负娘子,更是不能误公主,公主金枝玉叶,恳请皇上为柔嘉公主另择婚事。”
陈明缘由,又说恐误了公主婚事,还言公主金枝玉叶,恳请为其另择婚事。
裴书珩的话,让张太傅松一口气。
不说抗旨,又给了皇帝台阶下,想来事情有回旋的馀地。
然而,圣心难测。
皇帝的反应出乎意料。
“裴状元早已娶妻生子,此是朕失察。”
“但正如裴学子所言,朕的女儿金枝玉叶,朕亦是金口玉言,朕既说出赐婚之言,岂有收回成命之意?”
“裴学子不愿负糟糠之妻,那朕将朕的柔嘉赐与裴学子为平妻。”
平妻?
说是平妻,以公主之尊,若真娶进门。
那不得处处压鸾儿一头。
看多了母亲秦桂香写的状元榜下捉婿话本,裴书珩以为说是娶平妻,此举与贬妻为妾无异。
别说他的鸾儿受不得这等委屈,他亦不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举。
受母亲于上京路上的熏陶之言,裴书珩不说娶平妻,就是纳妾之念也没起过,他满脑子想的,全是要对鸾儿好。
如母亲所言,若有负鸾儿之意,他不配为人。
因此哪怕冒着抗旨的风险,裴书珩心如磐石,拒不受皇帝赐婚。
裴书珩跪伏于地,保持着读书人的傲骨。
“若学生忘恩负义,姑负相濡以沫之妻,如此品性,纵使出入朝堂为官,又如何能为百姓做主,为皇上效力。”
“臣在此恳请,皇上为柔嘉公主另择良婿!”
许是从来没人敢一再抗旨,裴书珩恳请皇帝收回成命,琼林宴上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寂。
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个婚非赐不可吗?
张景行急死了!
到底是太傅之孙,他多少已经明白此是皇帝试探之意。
想来是裴兄与太傅府走得近,被有心人呈报到皇帝面前,如此才有了今日琼林宴的赐婚。
别说裴兄不能负他娘子,就算他真奉旨娶表妹为平妻,此怕是裴兄与张家祸端。
张景行见上首皇帝迟迟不收回成命,干脆豁出去了。
“皇上,学生心仪柔嘉公主已久,求皇上为学生柔嘉公主赐婚。”
赵怀瑾踌躇片刻,也站出来解围。
“公主金枝玉叶,臣心向往之。”
好!
好一个张景行。
张景行也罢,自小与柔嘉一并长大,有些情谊于情于理。
赵怀瑾这是出来凑什么热闹?
皇帝以审视的目光看向赵怀瑾。
长宁侯刚上交了兵权,此时赵怀瑾此举,让人一时捉摸不透。
“平身吧!”
似是被张景行赵怀瑾突然搅局,皇帝极是不悦。
但最大的不悦,怕是来源于裴书珩抗旨不遵。
接下来分配任职,按往年惯例,本该落于状元之身的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职,被榜眼谢怀庚拿下。
赐与探花郎与殿试第四的张景行,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其它新科进士,有留任京中者,亦有定于外放为县令的。
反是夺得状元的裴书珩,因抗旨不遵,被冷落于当场,对他的安排没个定论。
一场琼林宴过后,裴书珩要说心情不曾失落,绝无可能。
因为十年寒窗,一朝得中,便是为了出朝入仕。
更何况,因着他死而复活的爹,他还想于朝堂斩露头角,为母亲鸾儿挣得诰命。
但奈何天降横祸!
皇帝竟会给他与二公主沉柔嘉赐婚。
这谁能想得到?
他不能负鸾儿,于琼林宴上驳了当朝皇帝面子,落得如此下场,亦在意料之中。
身为皇帝,倒不至于借此事一直打压于他。
多是会借口历练他这个新科状元,最后应是外放为官。
原本被皇帝赐为新科状元,裴书珩本是风光至极那个,此次中得进士的新科学子,于琼林宴时举着酒杯凑过来恭贺于他,就是参加琼林宴的朝臣,也对他也多有夸赞。
一场琼林宴,定下分配出任一事,他竟是唯一落下来的。
树倒猢狲散,于琼林宴后诠释得淋漓尽致。
原本先前拉拢他,要与他交好的新科进士,还有出现于琼林宴上夸赞他的朝臣,纷纷与他保持距离。
只有于国子监与他交好的张景行赵怀瑾,于宴后与他一并走出赐宴的皇家园林。
“书珩!”
真是祸不单行!
张景行觉得是太傅府,还有自己与他来往甚密,好似连累了他。
他面有愧色。
想安慰裴书珩几句,不知从何起头。
赵怀瑾则是上前,拍了一下裴书珩的肩。
“此一时坎坷,裴兄不用多想,静等朝廷任命即可。”
“是啊,书珩!”
张景行于一旁补充:“张家在朝中有些人脉,我祖父会帮着打听你的留任消息。”
“有劳两位仁兄,患难见真情,今日之事,感激两位犯险仗义执言。”
于琼林宴上强撑着,裴书珩此刻心内说不出的失落。
他有一种登上高处,却跌落深渊的失重感。
上得沉景曜替他安排的马车,裴书珩朝赵怀瑾张景行拱手致谢。
“书珩之事,不想再牵连二位。”
“张兄,陆兄,我已做好外放任县令的准备。”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想来一切都是朝廷,当今皇上对书珩的考验……”
强忍着情绪上得马车,不立于同窗前,裴书珩早已眼框泛红。
这让前来接他回微草堂的张砚,忧心不已。
公子好好的赴琼林宴,从琼林宴上出来,本该意气风发,为何却是这般模样?
刚刚公子提及外任。
考中了状元,不能留京入得翰林院,竟要外放为县令。
难道公子是因此事失落难过?
张砚想说点宽慰自家公子的话,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说什么都不合适。
前几日公子得中状元,夫人又生下孩子,双喜临门的大事。
哪曾想,明明爬到了高处,如何又会一脚踩空跌下来?
裴书珩倒是不曾跟书童解释,他为何如此失态的缘由。
他更不想让沉青鸾秦桂香担心,回到东市微草堂那条街上,他调整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