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王博眼中狠色一闪,毫不尤豫地抬起手,运足了力气,对着自己那保养得宜的左脸,“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扇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大耳光!
紧接着,王博顺势“哎呦”一声痛呼,仿佛被巨力击中一般,脚步跟跄,极其“自然”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立刻用双手捂住迅速肿起的脸颊,扯开嗓子,对着门外嚎叫道:“赵相公!你……你为何要突然动手打王某啊!王某究竟哪里得罪了你!就算有政见不合,也不能如此殴打朝廷命官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duang”的一声巨响!
公房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队禁军士兵率先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几个挤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窥探的三司官员。
所有人看到的景象,都完美地“印证”了王博的“指控”:满地的狼借——碎裂的笔洗、翻倒的砚台、墨汁四溅、散落的文书;
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拳头紧握、浑身散发着骇人怒气的赵匡义;
以及,跌坐在地、官袍凌乱肮脏、捂着红肿脸颊、表情“痛苦”又“悲愤”的计相王博!
这画面,简直是铁证如山!
任谁看了,都会第一时间断定赵匡义因私愤,在计相公房内,对王博实施了暴力殴打!
王博这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配合着这满屋精心制造的“现场”,赵匡义知道,无论他此刻如何辩解,都绝不会有人相信他是无辜的!
他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匡义此刻已是万念俱灰,没好气地对着挡路的禁军厉声吼道:“滚开!给本相让开!”
就在这时,坐在地上的王博,用带着一丝“虚弱”和“大度”的声音适时响起:“罢了……罢了……让他走吧……同朝为官,何必……何必闹到如此地步……”
为首的禁军队正看了一眼王博,这才一挥手,士兵们让开了一条信道。
赵匡义脚步僵硬地穿过禁军组成的人墙,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向外走去。
赵匡义在三司衙门内公然殴打计相王博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漫天风雪,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汴梁,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东宫。
“哦?赵匡义动手打了王博?”
东宫书房内,赵德秀听到纪来之的禀报,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意外和疑惑,“他……这是被逼到绝境,狗急跳墙了?”
这似乎不太象赵匡义一贯隐忍的风格。
就在这时,春儿轻步走了进来,柔声禀告:“殿下,王博王大人已在殿外求见。”
赵德秀放下手中的银剪,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说曹操,曹操就到。来得倒是挺快。宣他进来吧。”
片刻后,王博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令人诧异的是,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被打后的沮丧或愤怒,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红光。
见到赵德秀,他立刻躬身行礼,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老臣王博,参见太子殿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汴梁商税改革,大获成功!首战告捷啊!”
赵德秀的目光却落在他那半边依旧清淅红肿的脸颊上,“王相不必多礼。你……你这脸……赵匡义他真的……”
王博闻言,竟然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抬起头,甚至带着几分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脸颊:“回殿下,这个啊……嘿嘿,不劳赵匡义费心,这是老臣自己打的!用力可能猛了点,让殿下见笑了。”
接着,他也不等赵德秀再问,便绘声绘色地将方才在三司公房内,如何激怒赵匡义,如何自导自演了那一出“苦肉计”和“栽赃戏码”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赵德秀听完,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忍不住摇头,哑然失笑,“王相啊王相!孤……孤真是没想到,你为了孤,竟然连这等……嗯……‘别出心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你这简直是……颇有几分市井‘童心’啊?”
他顿了顿,收敛了笑容,“只是,如此一来,让你受委屈,受罪了……”
听到太子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关切,王博心中一股暖流涌过,连忙再次拱手,“殿下言重了!为了殿下宏图,为了大宋社稷,老臣莫说是受这点皮肉之苦,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让赵匡义这等包藏祸心之徒身败名裂,老臣做什么都值得!”
赵德秀微点了点头,对侍立一旁的春儿吩咐道:“春儿,去将孤前几日得的那瓶消肿药膏取来,赐予王相。”
“是,殿下。”春儿屈膝行礼,快步走入内殿,不多时便手捧一个白玉小盒走了回来。
“此药膏对于消肿化瘀、止痛生肌有奇效。”赵德秀缓声说道,“王相回去后,净面涂抹于伤处,明日清晨,这红肿想必便能消退大半。”
春儿将白玉盒躬敬地递到王博手中。
王博双手接过这玉盒,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躬身谢道:“老臣……老臣多谢殿下赐药!殿下隆恩,老臣感激涕零!”
“好了,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赵德秀话音落下,春儿已经手脚麻利地搬来一把铺着软垫的椅子,轻轻放在王博身后。
王博道谢后坐下,赵德秀这才将话题引回正事,问道:“如此说来,此次商税收缴,成果斐然,足以让国库大大缓一口气了?”
一提到商税,王博立刻又激动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回殿下!何止是缓一口气!简直是起死回生,前所未有的充裕啊!这还只是开始!各地州府的稽查和税收文书正在陆续报送途中,依老臣初步估算,等全国统计完毕,此番商税改革,为国库带来的新增岁入,恐怕要超过三百万贯!殿下,这是旷古未有之盛事啊!”
“恩,数目尚可,算是开了个好头。”赵德秀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王相,你要记住,商税之高低,根基在于大宋商业是否繁荣。你执掌三司,目光不能只盯着如何‘收取’商税,更要思考如何‘培育’税源。”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继续说道:“譬如,如何减少地痞无赖对商贾的骚扰盘剥?如何约束各地官吏,杜绝吃拿卡要,营私舞弊?如何简化商事流程,降低行商成本?只有为天下商贾创造一个公平、稳定、便利的经商环境,让他们觉得在大宋做生意有赚头、有保障,愿意将生意做大,这商税的源头活水,才会源源不断,越蓄越多,越流越旺。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绝非长治久安之道。”
王博听着太子这番论述,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壑然开朗!
他猛地一拍大腿,由衷地拱手赞道:“太子殿下高瞻远瞩,洞悉根本!老臣愚钝,只知敛财,却未曾想到这‘育财’之道!殿下此言,真如醍醐灌顶,令老臣茅塞顿开!老臣谨记于心,必当遵照殿下指示行事!”
赵德秀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但并未停留在空谈,“你下去之后,尽快拟订一份详尽的奏疏呈报上来。记住,计划要具体。”
王博闻言,神色一凛,“老臣领命!定当竭尽全力,尽快将奏疏拟定,呈送殿下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