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眼中精光闪铄,语气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兴奋:“你说对了一半!这商税改革,本就是太子的想法!但他自己不出面,而是借助赵匡义这柄‘刀’来推行!你想想,这商税改革造成的后果,由太子亲自出手和由赵匡义去处理,这造成的影响和后果,全然不同!”
赵普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条分缕析地解释道:“如果是太子殿下不顾反对,一力强行推行商税改革,到时候万一激起民变,或者造成难以收拾的经济动荡,他这个监国太子的名声就要扫地,甚至可能动摇国本。风险太大!”
“可要是由赵匡义提出并主导呢?”赵普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身份足够高,是官家的亲弟弟,放在前朝那都是要封一字并肩王的。由他顶在前面,若是改革顺利,太子自然可以幕后摘取果实;若是出了什么不可控的大事,引发朝野震怒,民怨沸腾,太子完全可以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赵匡义头上,把他当作替罪羊抛出来,以平息众怒,自己则能全身而退,甚至还能落个拨乱反正的美名!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不不会吧!太子殿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与韬略?”耿千秋听得脊背发凉,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这算计,未免也太狠辣、太长远了!
赵普脸上露出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你呀!对我们这位太子殿下了解的还是太少了!老夫当年可是在他府上当了多年的教书先生,对此子的心性、智慧,远比旁人清楚!他若真是病重,东宫为何能如此平静?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要要按相公您这么说,太子殿下这是这是将我们,连同赵匡义,全都装进他的局里了?就连他这病重,恐怕也是假的,是为了引蛇出洞,或者说,是为了麻痹我们和赵匡义?”
耿千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在这温暖如春的亭子里,额头竟不受控制地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之前只以为是在和赵匡义斗法,却没想到可能早已成了太子棋局中的棋子!
“十有八九!”赵普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这一切真是太子的布局,那么他们现在的罢市行为,无异于主动将刀柄递到了太子手中!
耿千秋抬起微微颤斗的手,用官袍的袖子,有些狼狈地沾了沾额头的冷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相公那那我们这般联合罢市,试图搅乱市场向朝廷施压太子殿下他他会不会早就知道了?甚至,就等着我们跳出来?”
此话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赵普耳边!
他猛地从石凳上站起身,动作之大,使得盖在腿上御寒的锦缎褥子都滑落到了地上,他也浑然不觉。
脸上那副从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急切:“快!快!立刻通知我们的人,停止罢市!所有商铺,马上给我开门营业!恢复正常!快去做!”
耿千秋也被赵普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同样猛地站起身,口中连连应“是”,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跑。
可就在他的脚刚要迈出亭子时,背后的赵普突然又喊住了他:“等等!”
耿千秋猛地停住脚步,语气带着明显的颤斗,问道:“相相公,可可还有什么交交代?”
赵普站在原地,眼神急速闪铄,脸上的惊惧慢慢被一种老谋深算所取代。
他眼睛微微一眯,如同潜伏的毒蛇,沉声说道:“开市,但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开!通知下去,所有货物,价格要往上提一提!”
“涨涨价?”耿千秋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这个时候涨价,岂不是更容易授人以柄?
“对,涨价!”赵普语气斩钉截铁,“既然太子可能想看我们慌乱,那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不是要推行商税,与民争利吗?好啊,我们就将这‘利’,直接转嫁到那些升斗小民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耿千秋还是有些懵:“相公,那那涨多少?”
赵普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冰冷的、带着挑衅意味的笑容,缓缓说道:“那商税,不是定在三成么?很好,我们就在原有市价的基础上,也涨三成!就用这个价格开市!我倒要看看,是朝廷的法度硬,还是这汴梁城的民生,更经不起折腾!”
耿千秋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赵普这招“祸水东引”、“倒逼朝廷”的狠辣用意。
他不敢再多问,连忙拱了拱手,声音干涩地应道:“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办!” 说完,他立刻掀开厚重的帐帘,顶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快步离去。
赵普看着耿千秋消失的方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他弯腰捡起掉落的锦褥,喃喃自语道:“好险!好险!差点就真上了太子的恶当,成了他清理朝堂的借口!”
接着,他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容,既有对太子手段的忌惮,也有对赵匡义处境的幸灾乐祸:“赵匡义啊!赵匡义!你怕是万万没想到,你那个看似病弱的亲侄子,把你算计得这么深,这么狠!你还想着借此机会收买人心,一跃登天?呵呵恐怕你最终,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时辰后,书房。
赵普已经回到了温暖的书房,正对着墙上的一幅前朝名画沉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下人急促的通报声,耿千秋去而复返!
赵普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立刻蹙眉,沉声道:“让他进来!”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只见耿千秋去时还算整齐的官袍此刻显得有些凌乱,肩头、帽檐上又落满了新雪,脸色比刚才离开时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种惊惶失措的惨白,嘴唇微微哆嗦着。
赵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出变故了!
而且一定是极大的变故!
他强作镇定,但一连串的问话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急:“出了什么事?人都通知到了么?商铺开市了没?情况如何?”
耿千秋几乎是跟跄着走到书桌前,用手死死按着心口,“通通知到了!下官下官来之前,我们旗下所有关联的商铺,皆皆已按照吩咐,开门营业,并并挂出了涨价三成的牌子!可可”
“可什么?!快说!”赵普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的不祥感达到了顶点,猛地一拍桌子,厉声追问道。
耿千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几乎是喊了出来:“大事大事不好了!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