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义微微颔首。
那掌柜腰弯得更深,语气愈发谦卑:“请随在下来,沉大人已在三楼贵宾室恭候您多时了。”
跟随掌柜踏上木质楼梯,来到三楼,被引至一扇紧闭的木门前。
掌柜轻轻推开门,侧身让开:“赵相公,请进。”
赵匡义迈步而入,这是一间极为雅致的房间,窗外可见内城街景,室内桌椅茶几皆是名贵木材,墙上挂着名家字画。
沉义伦早已起身等侯,见到他,立刻拱手笑道:“下官见过赵相公,您真是准时。”
“沉主事客气了。”赵匡义淡淡回应,目光扫过房间。
沉义伦引着赵匡义在临窗的茶桌前坐下,亲手拎起旁边泥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紫砂壶,为他沏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水。
“赵相公请用茶”他态度殷勤,与昨日在宫中的谨慎判若两人。
“有劳。”赵匡义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放下茶杯,他给侍立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放在了茶桌上。
“沉主事,东西都备齐了,你瞧瞧,这些能贷出多少数目来?”赵匡义用手指敲了敲木盒,语气带着一丝催促,同时不忘提醒昨日的承诺,“昨日说好的,本相绝不会亏待你。”
沉义伦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连连点头:“相公放心,下官省得,定会为您办得妥妥帖帖。”
说完,他取来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放在茶桌一侧,然后坐下。
管家则配合地打开木盒,将里面一叠叠整理好的契约文书,逐一取出,递给沉义伦查验评估。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纸张翻动和沉义伦清淅的报数声:
“城外赤淤良田,两千亩嗯,土质尚可,作价五千贯。”
“近郊花淤上等田,四千亩位置不错,作价四千贯。”
“汴梁内城西市,临街商铺三间地段优越,作价两千贯。”
“”
沉义伦看得仔细,报得流畅,显然对此业务极为熟练。
赵匡义一边听着,一边暗自与自己心中的估价对比,基本吻合,心中稍定。
当管家拿出最后一张阔大的地契文书时,沉义伦接过,习惯性地念道:“汴梁内城,朱雀门附近,占地二十亩府邸一套”
念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反复看了几遍契约上的地址,脸上瞬间被惊愕充斥。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匡义,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赵赵相公,这这处府邸这地址,这不就是您如今居住的府邸吗?您您要将自己的府邸也一并抵押了?”
赵匡义看着他震惊的样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反问道:“怎么?不可以么?银行章程里,可有限制抵押自住府邸这一条?”
“那那倒没有。”沉义伦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脸上的困惑丝毫未减,他忍不住追问道:“只是下官实在好奇,您究竟是遇到了何等大事,需要需要这般倾尽所有,甚至连府邸都不留退路?这这简直是倾家荡产啊!”
赵匡义脸上的笑容收敛,露出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摆了摆手:“此中缘由,非你所能过问。你只管按章程评估,给本相报个总价便是。”
沉义伦见状,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得压下满腹疑窦,重新低下头,将刚才登记的所有产业价值快速叠加。
片刻后,他抬起头,报出一个数字:“赵相公,您提供的所有抵押物,经过评估,总价值共计二十三万贯。”
这个数目,与赵匡义来之前的心理预估相差无几。
他缓缓点头,表示认可,随即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价格没问题。那么,这笔钱,本相何时能够支取?”
沉义伦闻言无奈的笑了笑:“这个赵相公,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按照太子殿下严格规定,为防止风险,任何抵押贷款,最高只能贷到抵押物总评估价值的六成。”
他顿了顿,清淅地报出最终金额:“所以,您最多能贷出的数额是——十三万八千贯。”
“才十三万八千贯?!”赵匡义听到这个数字,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二十三万的家底,只能贷出十三万八?这这是什么道理!”
一股被戏弄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赵相公息怒,这这确实是太子殿下亲自定下的死规矩,任谁来了都一样,下官下官实在无权变更。若是违规操作,莫说下官性命不保,就连”
赵匡义内心早已将那个素来与他不对付的侄儿赵德秀骂了千百遍!
这混蛋小子,定下如此苛刻的规矩,分明是与天下人作对!
但形势比人强,他急需用钱,十三万八千贯虽然远低于预期,但终究是一笔巨款,聊胜于无,至少能解一部分燃眉之急,让他能够暂时安抚住王博那边。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十十三万八千贯,就十三万八千贯吧!钱,什么时候能到位?”
沉义伦见他松口,连忙站起身,语气恢复了躬敬:“只要签完所有贷款文书,办妥手续,您立刻就可以凭凭证去银库提钱。请赵相公稍坐片刻,下官这就去取贷款文书来。”
赵匡义黑着脸,从鼻腔里冷冷地“恩”了一声,算是回应。
不多时,沉义伦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大摞装订精美的文书,厚厚一叠,怕是有数十页之多。
“赵相公,这些是您需要亲自过目、签字并按手印的贷款文书,一式三份,还请您仔细”沉义伦将文书轻轻放在赵匡义面前,缓声说道。
赵匡义看着那厚厚一摞,布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文书,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心中烦躁更甚。
他耐着性子,象征性地快速翻阅了几下,目光主要扫过关键的数字和条款,比如贷款金额、抵押物列表等。
当他翻到写有“贷款金额:壹拾叁万捌仟贯”以及还款期限、利息计算那几页。
确认与沉义伦所说无误,并且看到文书末尾已经盖好了鲜红的“大宋皇家银行总行印鉴”以及一个略小但更具威慑力的“赵德秀印”的朱印后,便不再细看。
他伸手拿过管家递上的笔,在需要签名落款处,龙飞凤舞地写下“赵匡义”三个大字。
接着,又接过沉义伦递上的朱红印泥,在自己名字上稳稳地摁下了手印。
沉义伦仔细检查了一遍签名和印章,确认清淅无误,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收好其中两份文书,并将那些价值二十三万贯的抵押契约正式锁进了随身带来的一个上锁木盒中。
“赵相公,手续已全部办妥。”沉义伦的语气轻松了不少,“请问这笔钱,是由我们银行安排可靠人手,直接送到您府上?还是您自行安排人手提取?”
赵匡义早已安排妥当,闻言立刻回道:“不必麻烦了,本相带了足够的家丁和马车在外等侯,自取便可。”
“好,那请赵相公随下官前往银库办理提款手续。”沉义伦躬身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