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义回到府邸,今日的他与昨日判若两人。
早已候在廊下的符氏见他神色不对,莲步轻移迎上前。
“夫君回来了”她柔声试探,“今日朝中事务可是繁重?妾身命人炖了参汤,一直在灶上温着。”
赵匡义没接话,甚至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厅中重重坐下。
他闭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然抬手,狠狠一拍扶手!
“砰”的一声闷响。
“欺人太甚!王博那厮,真把本相当成冤大头了么!”
跟在后面的符氏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得心头一跳,“夫君究竟出了何事,让您动如此大的肝火?可是那王相公又”
赵匡义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休要多问!你立刻去将府中库房里那些古董、字画,还有你嫁妆里那几件前朝玉器,但凡是值钱的东西,统统清点出来,尽快找人变卖!能凑多少是多少!”
“变卖家产?”符氏美眸圆睁,失声道:“夫君,这这是为何?什么事需要典当嫁妆啊!”
“让你去你就去!”赵匡义猛地抬头,“哪来那么多废话!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吗?”
符氏被他瞪得后退半步,脸色白了白,低下头,“是,妾身这便去安排。”
赵匡义看着她离去,心中一阵烦闷加剧。
他何尝不知变卖家产徒惹人笑话?
但王博那老狐狸,竟敢在政事堂公然发难!
这时,一名婢女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捧着一盏刚沏好的热茶上前,“老老爷,请用茶。”
赵匡义正心烦意乱,看也没看便伸手接过,凑到唇边饮了一大口。
滚烫的茶水触及舌尖,他“噗”地将茶水全数喷出,随即将那只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前厅显得格外刺耳,碎瓷片和茶水四溅开来。
“混帐东西!你想烫死本相吗?!”赵匡义怒不可遏,指着那瞬间吓傻了的婢女厉声呵斥,“没用的废物!连杯茶都奉不好!”
“老爷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婢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外面的管家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一眼看到地上的狼借心里咯噔一下。
他连忙指挥身后跟来的两个小厮:“快!快把这里收拾干净,别让碎瓷片扎了老爷的脚!”
自己则快步走到赵匡义面前,躬身赔罪,“老爷息怒,是小的管教不严,才让这新来的蠢笨丫头冲撞了您,小的回头一定重重责罚!您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气坏了身子!”
赵匡义喘了几口粗气,胸膛起伏,怒火似乎稍霁,但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滚下去!别在这里碍眼!”
“是是,谢老爷开恩!谢老爷开恩!”婢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前厅。
“哼,一群没眼色的东西!府里养着你们有何用!”赵匡馀怒未消地嘟囔了一句,随即对垂手侍立的管家吩咐道,“你,现在立刻亲自去一趟城西的‘皮货行’找张掌柜,就说本相有急事,要他立刻过府一叙!”
“是,老爷,小的明白!小的马上就去!”赵福不敢有丝毫怠慢,匆匆领命而去,脚步急促得差点被门坎绊倒。
王博的突然发难,打乱了他原有的步骤。
原本筹措的四十万贯,填补了枢密院的窟窿已是勉强,如今再加之幽州那边的款项,简直是捉襟见肘。
他必须弄到更多的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前厅外传来躬敬的通报声。
张掌柜脚步匆匆地跟着管家到了门口。
他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气息微喘,领口都有些湿了,显然是一路急行而来。
如今赵匡义见他已不再避讳,张掌柜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堆起满脸谦卑又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拱手行礼,腰弯得很低:“大人唤小的前来,可是为了那款项之事?您放心,下午第一批四十万贯钱就能准时送到府上指定的地方,绝不敢延误”
赵匡义面色平静,抬了抬手,“张掌柜辛苦。不过,计划有变。”
“有变?”张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钱,可能不够了。”
“不不够?”张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瞳孔骤然收缩。
四十万贯!
这几乎能武装起一支八万人的精锐!
赵匡义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不够。”赵匡义点了点头,“因为本相的大计已到了最关键的一步。若能成功,至少能缩短筹备时间,大事可期!”
赵匡义眼下只能“忽悠”了。
张掌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依大人之见,还需要多少?”
赵匡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张掌柜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心道还好,“再再追加十万贯?这个小的想想办法,或许还能从别处周转”
然而,赵匡义摇了摇头,嘴“本相要的,是一百万贯。”
“一一百万贯?!”张掌柜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跟跄着后退了半步,“大大人,您莫不是在跟小的说笑吧?这这”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要么就是赵匡义疯了!
“你看本相的样子,象是在说笑吗?”赵匡义目光陡然锐利。
张掌柜腿一软,“大人!您这就是要了小的性命啊!就是把小的剥皮拆骨,榨干了油,把皮货行连同后面所有的产业都变卖了,也凑不出这百万贯之巨啊!这这数目实在太骇人了!小的小的实在无能为力啊!”
赵匡义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手指交叉放在腹前,慢条斯理地说,“你先别急着叫苦。原话禀告你们南院大王,问他用一百万贯,换一个完整的的蜀地,值,还是不值?”
他的算盘打得很精。
与其像钝刀子割肉一样一次次索要,让对方心生疑虑,不如一次到位,狮子大开口。
只要这笔巨款到手,他不仅能立刻稳住眼下捉襟见肘的朝堂局势,应付王博和李崇矩,更能囤积大量钱粮。
将来在南方事成之后,也有充裕的财力去笼络、收买那些关键位置上的将领和大臣,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许诺出去的蜀地
赵匡义心中冷笑,他既然敢卖,自然有后续的应对之策。
蜀地天府之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岂是那么好拿的?
空头支票,先开了再说!
届时主动权在谁手,还未可知!
张掌柜闻言低着头,眼神闪铄不定,脸色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