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兵把心里所有的愤怒，一股脑地全都吼了出来。
吼完，他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在沙发上。
叶凡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等到王艳兵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缓缓开口。
“艳兵。”
“我问你个事儿。”
王艳兵红着眼睛，看向他。
“咱们神兵特战队，对外宣称是干什么的？”
叶凡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没头没脑。
王艳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养养猪的。”
“对，养猪的。”
叶凡点了点头，身体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那你说，咱们辛辛苦苦，每天进行魔鬼式的训练，掌握着最顶尖的杀人技巧，随时准备为这个国家献出生命。”
“可为什么在外面，在亲戚朋友面前，我们只能说自已是个养猪的？”
“委屈吗？”
王艳兵沉默了。
委屈吗？
当然委屈。
谁不想光明正大地告诉全世界，自已是这个国家最精锐的战士？
谁不想在家人面前，挺起胸膛，接受他们骄傲的目光？
可是，不能。
他们的身份，是国家的最高机密。
一旦泄露，不仅会给自身带来危险，更可能危害到国家的安全。
“因为这是我们的使命。
王艳兵低声说道。
“没错，是使命。”
叶凡看着他，眼神深邃。
“为了这个使命，我们不能暴露身份，不能享受普通人的荣誉，甚至”
“不能让家人理解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我们，活在阳光下的影子里。”
“那你说”
“有没有可能，你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养猪的’身份呢？”
王艳兵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凡。
“队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凡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我没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就像我们，外人看我们，就是一群不务正业，跑去山沟沟里养猪的年轻人。”
“可我们自已知道，我们是在用生命保家卫国。”
“你说”
叶凡认真地看着他：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父亲他也有一个不能说的‘使命’？”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表现出来的懦弱和背叛，也只是一个类似于‘养猪的’的身份伪装？”
“使命”
王艳兵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凡。
“队长”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的意思是”
“我爹他他跟我一样？”
“他也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他不是叛徒？不是懦夫？”
“他抛弃我和我奶，也是身不由已？”
叶凡没有直接回答。
“我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在现场，也不了解你父亲的过去。”
“我说的所有话，都只是基于我们自身情况的一种猜测。”
王艳兵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可是，艳兵。”
叶凡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
“你呢？”
“你当时就在现场。”
“你亲眼见到了他。”
“你为什么，就那么轻易地让他跑了？”
王艳兵整个人都懵了。
“我我追了啊！”
他下意识地反驳。
“我当时拼了命地追他！”
“可他太狡猾了，对那片地形也比我熟，我”
“是吗？”
叶凡打断了他。
“你真的‘拼了命’吗？”
叶凡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再问你。”
“在追击之前，你有没有第一时间勘察周围环境，判断他可能的逃跑路线？”
王艳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有没有检查地面，根据他的脚印，步幅，判断他的体能状况和心理状态？”
王艳兵的脸色，开始发白。
“在追击过程中，你有没有利用我们教过你的反追踪技巧，规避可能存在的陷阱？”
“你有没有时刻注意自已的呼吸和心跳，保持在最佳的战斗状态？”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不是在故意引诱你？”
叶凡每问一句，王艳兵的头就低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几乎都缩进了沙发里。
没有。
全都没有。
叶凡问的这些，是他们执行过无数次任务，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
可在那一刻。
在那个他朝思夜想，又恨之入骨的男人出现的那一刻。
他把这一切，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抓住他！
问个清楚！
他不再是神兵特战队的精英战士王艳兵。
他只是一个被父亲抛弃了十几年的，愤怒又委屈的儿子。
他的枪法，他的格斗，他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在那一刻，统统都喂了狗。
他就像一个没头苍蝇，只知道红着眼睛，凭着一股蛮力往前冲。
结果，自然是被耍得团团转。
“你根本就没想抓他。”
叶凡的声音，冷得像冰。
“或者说，你的身体在追，你的脑子，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你只发挥出了不到三成的实力。”
“不，三成都没有。”
“一个连基本战斗素养都忘了的士兵，凭什么去抓一个目标？”
叶凡靠回沙发上，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服气。”
“你会觉得，他是你爹，你下不了狠手。”
“但你想想，艳兵。”
“你父亲在你小时候，他是干什么的？”
王艳兵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一些模糊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浮现。
他好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小时候的家里，墙上挂着很多奖状。
还有一些金灿灿的，挂着红布条的奖章。
奶奶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些东西，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跟他说，你爸爸是英雄。
他还记得，邻居们看到他爸，总是会很尊敬地打招呼。
有时候，家里还会来一些穿着制服的人，跟他爸在书房里一谈就是大半天。
那些人，看他爸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敬佩。
“他”
王艳兵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好像是守护我们那一片的人。”
“具体的，我记不清了，那时候太小了。”
“只知道，他很厉害，很受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