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袁绍算计(1 / 1)

帐内炭火的光芒在袁绍脸上跳跃,将他此刻的神情映照得格外复杂——有深沉的疲惫,有决绝的托付,更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期许。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父子二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炭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声响。

袁尚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直抵核心的问题震得脑中一片空白。立为继承人?他心中瞬间涌起狂喜、激动,但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压力、茫然,以及对父亲病体的深切担忧。白日阵前的骄狂与得意,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眼圈一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声音哽咽:“父亲!您您切莫说此不吉之言!您的身体只要好好静养,必能好转!我袁家眼下正值危难,强敌环伺,内内里亦需安定,这一切,都还需父亲您来主持大局啊!孩儿孩儿愿为父亲前驱,肝脑涂地,但继承大业父亲,三军不可一日无帅,家国不可一日无主,此刻还需父亲您坐镇啊!”

袁绍看着儿子落泪,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油尽灯枯,不过是早晚之事。为父现在问你的,不是客套,不是推诿,而是关乎我袁氏一门生死存亡的决断!你只需回答我——敢,还是不敢?”

他目光如炬,紧紧锁定袁尚,仿佛要看穿他内心所有的犹豫与恐惧。

袁尚的眼泪止住了。他望着父亲那双此刻异常清亮、仿佛回光返照般的眼睛,从中看到了决绝,看到了托付,更看到了一种深沉的、属于乱世雄主的算计与布局。他知道,这不是儿戏,不是试探,而是父亲在安排后事,在为他,也为袁氏,寻找最后一条或许能延续下去的道路。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混杂着对权力的渴望、对家族的责任、以及对父亲此刻孤注一掷态度的震撼。他猛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挺直了脊梁,抬起头,目光迎向父亲,声音虽还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

“父亲既以重任相托,孩儿敢不竭尽全力?儿子在此立誓,必承父亲之志,护我袁氏基业,挽狂澜于既倒!纵使前方刀山火海,亦万死不辞!绝不让父亲失望!”

“好!好!好!”袁绍连说三个“好”字,蜡黄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红晕,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看到了某种渺茫的希望。“这才是我袁本初的儿子!有担当!有胆气!”

他喘息了几下,平复激动的情绪,看着袁尚,眼神柔和了许多,但话语依旧紧扣现实:“既如此,有些事,为父须与你交代清楚,你需牢记于心。”

袁尚肃然点头:“父亲请讲,孩儿谨记。”

袁绍缓缓道:“你方才问我,既然料定诸葛亮有诈,为何还要出城迎战,甚至做出追击之态?又问我,是否一开始就想凭借邺城坚守?”

“是。”袁尚点头,这确实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既然父亲看得如此透彻,为何还要行此“险棋”?

“为父的第一个问题,你心中可有答案?”袁绍不答反问。

袁尚思索片刻,结合父亲之前对审配、逢纪的评价,以及辛评首先提出的“据邺城坚守”之策,试探着答道:“父亲是否因为辛先生首先提出了坚守之策?若当时听从,则显得支持兄长的一方占了上风,于孩儿不利?且我军新遭大败,士气低迷,邺城人心惶惶,若一味龟缩不出,示敌以弱,恐军心民心更加涣散,故而不得不战,以振作士气,安定人心?恰逢审先生与逢先生提出了相反的建议,父亲便顺水推舟”

袁绍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你能想到这一层,已是不易。不错,这确是原因之一,但非全部。”

他示意袁尚靠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如锤,敲在袁尚心头:“辛评建议坚守,看似老成持重,然其根本,是为袁谭张目,欲将防御之功归于袁谭一系。我若从之,则显思在军中的影响力,在邺城的声望,必将提升,对你极为不利。此其一。”

“其二,正如你所言,渤海惨败后,我军士气跌至谷底,邺城内更是流言四起,人心浮动,诸将各有心思。若我此时示弱,紧闭城门,无异于向天下宣告我袁本初已无力再战,只能坐以待毙!届时,莫说刘备大军压境,便是城内那些观望摇摆之辈,甚至中山、常山等地的守将,都可能生出异心!所以,这一战,必须打!哪怕只是做个样子,也必须打出气势,让所有人看到,我袁绍还有一战之力,邺城还有坚守之志!”

“其三,”袁绍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审配、逢纪主战,正合我意。他们支持你,由他们提出,正可借机将‘主战’的功劳与风险,都系于你这一系。胜了,自然是你显甫的威望;败了”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袁尚听得背脊发凉,他没想到,父亲这看似被逼无奈、甚至有些冲动的出城决战决定,背后竟有如此错综复杂的算计和考量。这不仅是军事部署,更是政治博弈,是平衡嗣位之争、凝聚涣散人心、展示存在感的综合手段。

“那父亲是否从一开始,就想凭借邺城坚守?”袁尚问出了第二个关键问题。如果最终目的是退守邺城,那今日这一切

袁绍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些许欣慰和“孺子可教”意味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肯定地道:“确是如此。邺城,是我袁氏最后的根基,真正的堡垒。城高池深,粮草充足,经营多年,民心尚有可恃。凭坚城而守,耗刘备之锐气,待其粮尽兵疲,或曹操袭扰侧翼,或中山、常山援军袭扰其后方,方有喘息之机,甚至觅得一线反败为胜之机。旷野决战,以我军如今之状态士气,面对挟连胜之威、谋臣猛将云集的刘备,胜算渺茫。”

袁尚彻底明白了。父亲的所有行动,看似被动,实则始终围绕着“退守邺城”这个核心目标。出城列阵,是不得不为之的“政治秀”和士气提振;小胜即收,是避免陷入诸葛亮圈套的谨慎;甚至包括对逢纪等人的利用

他心中豁然开朗,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疑惑:“既然父亲早已决意退守邺城,那今日阵前,逢元图先生建议追击,父亲您当时也”

袁绍的笑容变得有些高深莫测,甚至带着一丝冷酷:“这便是为父要与你交代的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关于逢纪,以及如何收拾眼下这残局,为你铺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攒力气,说出那个可能决定许多人命运的谋划。

“今日阵前,无论逢纪劝我追击,还是后来劝我收兵,其实都在为父预料之中,或者说,是为父希望他说的。”袁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早已决定要退回邺城,但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也需要有人来承担一些必要的‘代价’。”

袁尚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若今日我军追击,中了诸葛亮埋伏,大败亏输,”袁绍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那么,这损兵折将、贻误战机之罪,由谁来担?自然是力主追击的逢纪!届时,为父便可顺理成章,以贻误军机、致遭败绩之罪,斩了逢纪!”

袁尚倒吸一口凉气。

“逢纪此人,虽有些小聪明,但专务内斗,排除异己,名声早已败坏。更关键的是,他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打压田丰、沮授及其背后家族,下手颇狠,田、沮二族及其党羽对其恨之入骨。用逢纪的人头,不仅可以平息部分因战败而起的怨气,更能为你换来田丰、沮授家族残余势力的支持,或者至少是中立!他们恨逢纪远胜于恨为父。此乃一石二鸟!”

袁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从未想过,父亲竟然连战败后的局面都算计到了,而且算计得如此冷酷而精准。

“当然,”袁绍话锋一转,“今日并未中伏,只是小有接触,便依逢纪之劝收兵了。这同样是好事。”他看着儿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说明诸葛亮暂时未有必杀之局,也说明我军尚有余力。而逢纪他暂时还有用。”

“待到退回邺城,凭坚城固守。”袁绍继续他的谋划,声音低沉而清晰,“时日一长,粮草消耗,敌军围困,城内人心必然再次浮动,怨言四起。届时,军心不稳,士气低迷,总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来平息众怒,来凝聚人心。”

他的目光落在虚空某处,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到那时,便可再将所有过错——分兵之失、渤海之败、乃至眼下困守孤城之局——皆归咎于逢纪平日谗言惑主、排挤忠良、导致决策连连失误!是他,蒙蔽了为父的视听,是他,害得我袁氏基业沦落至此!以此为由,再斩逢纪!用他的人头和‘罪状’,来激励守城将士‘清君侧、正视听’之志,来安抚城中惶惶的人心,来为你这位新的继承人,树立权威,扫清部分障碍!”

袁尚彻底呆住了。他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看着他蜡黄病容下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听着他这环环相扣、算尽人心的谋划,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哪里还是那个近来略显颓败、精神不振的父亲?这分明是当年虎踞河北、意气风发、令诸侯忌惮的北方雄主!只是,这份雄心和算计,如今却用在了内部的倾轧、对谋士的利用与抛弃、以及为儿子铺路的残酷安排上。

父亲原来一直都在伪装?用病弱、用昏聩、用看似冲动的决策,来掩盖他深藏于心的算计与布局?袁尚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撼,有敬畏,有寒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袁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父亲固然有错,但内部的倾轧、势力的平衡、人心的算计,难道不也是造成眼前困局的重要原因吗?

“现在,你明白了吗?”袁绍看着儿子震惊的神色,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回软垫上,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退兵回邺城,是既定之策。如何退,退之后如何做,为父都已为你谋划。你要做的,便是稳住心神,配合审配,掌握好你能掌握的兵马,在退回邺城、乃至日后守城的过程中,逐步树立威信,收拢人心。田丰、沮授家族那边若有机会,可适当示好,但切记,不可让他们势力再起。逢纪暂且留着,他还有用处,但需防着他,此人不可深信。至于你兄长显思那边自有为父在,他暂时不敢妄动。”

袁尚久久无言,消化着这信息量巨大、又残酷无比的父子夜谈。他仿佛一夜之间,被迫成长了许多,看到了权力斗争的冰冷本质,也感受到了那份压在肩头的、令人窒息的重担。

最终,他重重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必不负父亲所托!”

袁绍没有睁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袁尚起身,深深看了父亲一眼,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出了大帐。帐外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我在漫威举办圣杯战争 越懒越像大帝 徒步人间 国家助我在蛮荒世界当大祭司 禁地猎人 刚到红楼,你说林妹妹重生了? 龙玺剑影 重生后,侯府嫡女杀疯了! 汉穿成刘据躺平,武帝急眼了 我都成霍格沃兹教授了,系统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