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只有四个人的大帐内,突然陷入一阵诡谲的沉默。
本来徐显秀已经打算按着先前的布置,带着原本用以壮声势和迷惑坞堡的边民以及高车突骑先走。
毕竟陈度还是担心这些高车突骑临到关头,突然叛变,说到底这一次面对的是坞堡他们同族之人。
派徐显秀去也是因为这人有能力有修为足够压制那些高车突骑队长们。
高敖曹和呼延族也是准备各自按照先前布置去做。
须说一句,此时徐显秀率军先行一步,倒不只是为了做撤离姿态引发坞堡内的边民骚动,也是因为时间确实紧迫!
先前从破六韩孔雀以及阿史那土门口中得到的消息,还有从其他俘虏口中得来的信息,进行交叉验证之后。
现在能确定的是……
柔然大军正儿八经的前锋,最快两到三天就可以赶到坞堡。
当然这些前锋以轻骑为主,并没有足够的攻城能力。
等到有围城攻城能力的中军抵达坞堡,则要再多上两三天。
各种因素再算下来,比如现在慢慢变成翻浆地的地形这些都算在内。
陈度这边带着百姓边民们回到怀荒的时间窗口。
就仅仅只有十天不到而已!
这还算上到时候不可避免的殿后乃至迟滞柔然作战行动。
总之,时间极为紧迫。
甚至陈度刚才都给出了最差的预备法子,也就是一旦坞堡这边百姓一旦太过混乱进而无法收拾的话,到时候所有魏军便要在今天落日前撤出战场。
然后往大路追着王桃汤那部先出发的辎重队伍而去。
到时也算有个接应。
本来所有这些规划已定,无论徐显秀还是高敖曹呼延族都是准备强压心中疑惑,各自去做便是。
确实没想到此时陈度叫住了自己。
明明先前该说的好象都和一众将官说了啊?
“徐家四郎,你先来吧。”陈度又重复了一句,“有你有所问,我必有所答。”
此时摘掉面甲的徐显秀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看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但却并未向陈度提出什么问题。
而是披着那一身明光铠叮当作响,朝着陈度行了一礼:“家兄性子软弱,耳根子也软,只当听了坞堡那边的奸贼谗言,还望陈军主明察。”
陈度听的明白,其实徐显秀这话就相当于定性了。
也是算是彻底把陈度所说的从徐英手中代领军主之事给坐实了。
只不过定性之后,徐显秀话外之意,是想从陈度这边求得自己家兄一个性命。
只是陈度还没说话,高敖曹却抢先来言了,似乎也是不想在此关键时刻,让陈度难堪进而造成军中裂痕。
“徐……徐家四郎,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也该知道的。”
徐显秀叹了口气,点点头,就不再多说。
他何尝不知道高敖曹说的这一点,只不过心中还念及一丝兄长之情罢了。
虽然自幼起自己和大兄关系就不好。
须知此时的南北朝,在世家大族之中,不止平常的门阀人脉官场资源,还有各种修行功法药材等等,对于开枝散叶的世家大族来说,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可能平均分配的。
而家族资源的倾注,从小时候就开始分野。
不然也不至于徐英还为军主,徐显秀却只是旁边一个小小跟班而已。
只是临到这个就要见生死的时刻,徐显秀心中还是有些恻隐。
高敖曹还想再说,陈度只是摇头摆手:“无论如何,我等有今天之事,也全仰赖了徐英军主当时愿意听我们的话,派兵袭击柔然之功。我与他并无宿怨,只是碍于形势才行此策。”
说到这,陈度还是叹了口气:“为的也是不止保得你我几人性命,更有这数百将士还有数千边民的安危,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如若你家长兄只是在后督战,并未以身充当前锋来袭,我自当尽力而为。”
徐显秀听到这,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话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心理上的交代而已。
人都要过去一个坎,这个就是徐显秀的坎。
另外,徐显秀也深,陈度之所以安排自己率后卫先走,便是为了避免了手足相残的意思!
毕竟是亲兄弟在战场上面对面交锋,若是自己面对上徐英,是杀还是不杀?
弑兄这事儿自古便不容。
当然,皇家子嗣除外。
徐显秀心中感慨,明白陈度好意,也就拱了拱手,心中大事已了,至于其他难民百姓,反倒没什么重要的了。
“陈大哥好意,显秀全都领会了。”
“你们呢?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只管来言。”陈度点了点头,转而看着呼延族和高敖曹,“以后也是这个道理,出了这个营帐之前,有任何疑义抱怨什么也罢,只管来说。出了帐后,便要坚决执行。你们一样,我也是如此。”
这话一说,高敖曹直接说道:“既然是陈军主……陈兄弟,我有一句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我还是不懂,为何我们要带着这些边民走?”
陈度本想解释,却又觉得此时说再多也无益,眼下要做的是先拿下迫在眉睫的胜利。
而后才能慢慢图之。
毕竟北境六镇,军事化和部落化作风极浓,能带着大家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便是让这些将官也好豪帅也罢还是世家子弟们。让他们都服气的最大底气。
只是尚未等到陈度开口,帐外就已经有专门的传令兵跑进来了,身上两档铠还在咣当作响。
“陈军主!对面城门开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陈度深吸一口气,挥手让传令兵出去,然后盯着呼延族和高敖曹来言:“依旧是按照原定之策,呼延留下与我共同维持营寨,三郎径直回山坡后骑兵队中。”
呼延族和高敖曹也是一凛,齐齐拱手称喏。
陈度刚步出中军大帐,忽而回头来言。
“至于边民百姓之事,等此战过后我自会与你们说。”
“还有徐家四郎……”
“陈大哥还有何事?”
“如若日落之时我等尚未追上你们和辎重队伍,你们什么也别管,直接便往怀荒而去!到时徐显秀你便代行我军主之职!”
徐显秀同样一凛,点头称是。
而此时,隐约可闻的哭喊声已然遥遥从坞堡北门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