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还是陈度第一次正儿八经,在这么一个营帐之中,布置即将到来的战斗。
不过和想象中那种站在点将台上威风凛凛,拿着点将牌,一个一个发令,下面一个一个应诺唱喏,然后千军万马欢呼的场景。
着实差得有点远就是了。
除了马扎就是简陋的木桌,还有挤得满满当当的狭小帐篷。
唯一和自己想象中场景还算符合的,就是在这一大张纸上,临时画上条条线线,对着诸位大小将官队副来布置的作战地图了。
徐显秀和高敖曹倒是见惯了陈度如此这番布置。
可在其他小军官们看来,那可就不一样了。
大家伙哪见过这等布置啊!
也太……太专业了点!
当然除了感叹外,还有不安的忐忑。
因为现在攻守之势有些异形了。
之前突袭柔然的时候,最多的命令不过就是前队跟着后队,到时候再按着白天演练的串行一一展开,然后往前冲就行了,和现在这一番以守待攻完全不一样。
本来许多人想着是挟着两胜柔然之威,刚才在又是一番阵势压过了坞堡,一个两个都想要主动出击。
只是在陈度这番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的图上作业,再加之非常有条理且不容置疑的布置之后,一些人这才收起了异议的心思。
“刚才扎营之时,我已经预先在营中预留了一大片空地。”陈度指着地图来言,“这些地方就是收纳逃难边民之处。”
也就是其实整个大营现在中间一大部分都是空的,
一来仓促之间扎营就要耗掉大量的人力,二则是陈度也无法确定自己做出撤退姿态之后,坞堡到底会什么时候放人。
这些地方已经是准备好成为当口袋阵压缩袭营坞堡军队的地方了。
“还有就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对面将那些人心思归的边民放进来,到时候必然是一片混乱。”
高敖曹也收起了其他多馀心思,全心贯注地看着陈度的图上作业,认真地说道:“到时候如若这些难民们冲了我们的阵地,那岂不是……”
高敖曹这么一说,众人齐齐看向陈度。
因为此时大家已经知晓,这就是坞堡明摆着的阳谋。
用逃难边民冲击陈度这边魏军。
而刚才陈度一番布置之后,所有人各自领了命,有到山后埋伏的,有在前面虚晃一枪的,也有在营前少数做脱甲松懈姿态来引敌军的。
还有如高敖曹一般在侧翼带着骑兵周旋,最后在关键时刻插入战场的。
经典的锤砧战术嘛!
问题是难民冲击己方的事怎么解决?
“这也是我最后要说,也是最为紧要的一个问题。”
“你们想想,如果你们在坞堡的那个位置,你们会选择什么时候出动大军?”
陈度突然反问向众人,自然是问得众人措手不及。
高敖曹和徐显秀俩人都是经历了实战,也确实有那种先天敏锐的军事才能和直觉。
这一次是徐显秀抢先发言:“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在难民第一时间过来的时候就出击,这也太明显了,就是傻子也会严阵拒守。”
陈度点点头,示意徐显秀继续说下去。
徐显秀想了一会儿,本来已张口欲言,忽然又闭上了嘴,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我要是他的话,如果我在坞堡那个位置,我一定会在切实看到这边混乱之后才会出击!”
“因为坞堡的兵同样珍贵,他们也有且只有一次机会,必然要选择最稳妥的时机一击得胜!”
陈度赞许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徐显秀。
须多说一句,陈度这一番雷霆手段,加之挟两战之威兼压倒坞堡之势,当上军主之后,陈度这一番赞许的目光,确实让徐显秀心里挺受用的,只不过面上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不错,确如徐显秀所言,就是这个道理。”陈度出乎意料的轻叹了口气,“我便实话跟你们说了,对于这个问题,我也并无一个十分妥善的法子。”
“只能揣测对方的进攻时机不会提前,只会在边民们进入我们大营,引发混乱后才会发动。”
陈度这话一说,当然是一片哗然。
军中各路将官刚才听着陈度的各路布置,那叫一个井井有条,兵家所谓的大将之风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结果在最关键的边民问题上,如果边民引发了严重混乱该怎么办?
陈度居然说他也没有一个十足稳妥的办法。
有失望,有迷惑,有不信,也有暗中叹气者,不一而足。
可是陈度的一番话,却更加让人意想不到:“你们想想,如果此处有十足的法子来应对,那斛律坞堡的人想不到吗?那斛律石作为一方豪帅,他是傻子吗?又在边境经历过如此多战事,甚至他每一次与柔然劫骑交手,他都畏缩不出,你们以为他是真打不过吗?这是个十足精明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所以,这便是阳谋了。”高敖曹补了一句。
“不错,对面放边民出来,一定会引发我们这边一定程度上的混乱,就如同我们今天在坞堡前这么一喊,对面也是军心大乱一般,都是阳谋。”
众人细细一想,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如果这方陈度也是有十足的把握去应对难民引发的混乱,那坞堡那边为何会白白拱手将作为珍贵劳力的那些人放给陈度?
又如何会在放出难民之后,还冒险出动精兵来袭?
不就是因为冲着这个问题,陈度确实没有十足的解法吗!
“我们所要做的,只不过是按照先前的布置,尽快将难民引导至指定局域,然后提前做好准备,只希望到时候边民这边能少伤亡一些了。”
正要继续布置,此时帐外却响起一声意想不到的动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帐篷之内。
赫然是陈度其实在心中已经想了许久的呼延族!
“陈兄弟!”
呼延族自然不知道陈度当了军主之事,顺口就是这么一句。
这话一出口,帐篷内的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呼延族。
呼延族自然觉得奇怪,那陈度不过队主嘛,和自己平时也熟络,自己叫声陈兄弟怎么就很奇怪呢?
当然,陈度在阵前领代军主之职的时候,呼延族是不知道的,当时刚巧带骑兵去坞堡南门方向去了。
“说了多少遍了,呼延!在军中议事之时,要称职务品级!”高敖曹当即严肃来言。
没等高敖曹话说完,呼延族立马挠头咧嘴一笑:“噢噢是陈队主!”
其他人正要纠正,陈度却根本不以为意,神色极为认真地盯着呼延族问道:“是不是抓到什么大鱼了?”
“还真是!先前陈兄……你不是老说什么风越大,鱼越大什么的,这次还真抓着大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