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虽说呼延族和高敖曹已经有些熟悉陈度的一些习惯了,比如什么事都要做个充足应对法子预案什么的。
但现在看着陈度在纸上涂涂画画,即便是已经带着百来人行军守边一年有馀的高敖曹,年少时候也自诩读了不少兵书,可现在看着这些条条框框都是觉得自己有些头大!
“怎么如此复杂?”呼延族则更是头大,自己能大略看懂在图上陈度画的一条大弧线。
“这是柔然营盘吧?”
“不错。”虽说手头上有坞堡附近的军用地图,但陈度还是觉得没这必要拿来用,因为现在重点就是到时候如何突袭柔然营盘上。
还不如自己按照记忆,还有高敖曹说的细节,现画一副柔然行营地形图出来。
“这是柔然人的偃月营盘,这行营面对的就是黑水河。”陈度一边说,一边在营盘前画了几条波浪线。
“到时候我们肯定不能从这黑水河过去了。”高敖曹指着这几条波浪线,“这黑水河若是平时枯水时候,倒是可以勉强徒步涉河而过。”
“那是当然,其实且不说凌汛水的问题,就是现在河面化冻近在眼前,大队人马也不可能走冰面过去,那冰盖是越发脆弱了。”
陈度一边说,一边接着在代表着柔然营盘的图例背后,又画了一条更大的弧线。
“这是柔然营盘后面那座山。”高敖曹立刻接上,口中也是不停来言,“昨晚听陈度还有呼延你说到柔然行营背山而立的时候,我当时就想着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身去这座山探一探!”
当时时间太晚太紧,而且因为又是深夜,视线差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更担心有埋伏,所以陈度这边和呼延族,并没有对那座山坡进行更进一步的侦察。
确实缺少细节。
而此次陈度最为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而高敖曹的举动倒是十分符合自己口味,须知道,区别一个人是否纸上谈兵,最重要一点便是领兵之人能不能切身去考察地形。
纸上一句有山有水,和亲身所见山有多陡多大多高,水深浅几何,水流湍急还是缓慢,那区别可太大了。
而所有这些,都会影响在纸上的决策计略,最后能不能落地执行。
“不错,这柔然行营背后的山坡,确实是极为关键重要之处。”陈度笑道,“我初步计划便是翻过这山坡,趁夜以高打低,突袭柔然行营!”
高敖曹深以为然:“此地情况,不加以侦察,我们便不知道那是柔然人在背后藏了什么东西。”
“如若柔然人在山坡背后放牧,到时候先发现了我们的话,就算是临时集结起来,也是十分棘手的。”
多说一句,在草原游牧乃至骑兵居多的部队行营的时候,通常不会把马匹大部分放在这个营盘之内。
所以当时陈度就猜,或许在这山坡背面就是柔然人的战马放养之地。
“如此说来,三郎应该是把这行营背面的山坡,侦查的差不多了?”陈度看着高敖曹来问。
“那是当然,否则这一趟就是白去,也对不住陈度你以步制骑的艰险!”
虽然已在心中感叹了好几次,但这一次高敖曹还是忍不住说了:“陈度,我刚才就时不时在想,如若调了个头,你去侦查遮护,我来守着修堤,想必你肯定也会去查探柔然营盘地形,而我可守不住柔然骑兵那波突袭!”
“真真是是十死无生的局面,这都给你救回来了。”高敖曹一声感慨,言语不停,“所以当下你有什么想法,就算我心底里不同意,到时候也会照着你所说的去做便是!”
呼延族看着陈度这边涂涂画画,本就一副极为专业模样,此时听到高敖曹言语,也是心绪激动难抑,蕴酿半天来了一句:“俺也一样!”
反倒是陈度依旧是宠辱不惊模样,笑着摆摆手:“细节之处我还不一定有两位了解,有不同想法我们多切磋一下便是。刚才说到三郎去侦查那营盘背后山坡了,可远远看到什么不同?”
“那里有突厥人。”高敖曹言简意赅,指着纸上山坡左右两翼,“两边地势没那么陡,所以他们在那里放养战马,而且扎了些营帐。只不过当时怕暴露,我也没能凑近看,几百突厥人肯定是有的。”
“就象我之前和陈度你说的那样,”高敖曹一刻不停地言道,“当时有扛着那个日月旗,陈兄弟说是祆教的旗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那些为首的几个人进了柔然营盘,其馀突厥人都在山坡背后扎营。。”
陈度点点头,心里有些沉了起来:“这倒说得通,我先前说了,这突厥人原本是柔然的炼铁奴仆,一方奴隶,自然不可能进入给后续大军过来设立的营盘。”
现在看来又多了一个麻烦,原定的计划突袭路线似乎要做更改。
“这么一来的话,我们的计划就不得不先要解决这些突厥人了。”
说到这,陈度便和快速简略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原定的计划。
就是是借着山坡从上至下冲击,从这个柔然营盘的背后两翼包抄过来,一左一右。
之所以不走中间是因为山坡山脊线那块明显徒峭,冲上去花费体力不说,夜晚行军还十分容易脚下拌蒜。
这也是实地去侦察了后才能知道的细节关键。
否则随手往地图上一划,就这么粗糙的制定计划,到时候实地一到可不就傻眼了。
而现在如果还要按照原定计划,从山坡背面左右两翼冲下去袭击柔然营盘的话,那么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突厥人。
“那如果我们不从这山坡过去呢?”呼延族提了个问题。
“不行。”高敖曹果断摇头,“白天看的清楚,那山坡基本就是从背后半抱住了柔然行营,无论南北通向营盘的口子都十分狭小,容易被他们堵住。”
“无妨,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先解决突厥人,他们首领去柔然营盘驻扎了,到时候就是一个群贼无首的情况,只要我们够快就行。”
陈度沉吟片刻,定下了最终袭击路线。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关键在于我们这边能够出动多少人。”
陈度看向高敖曹,要知道现在大魏边军中,除了徐英之外,就是高敖曹的地位最高。
高敖曹思忖片刻:“这也正是我和想你说的,本来如果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所有事情都要遮掩着,瞒着斛律坞堡这边去做,当时想着最多调动出去的,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人。”
“那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说到这,高敖曹眼中露出一丝难以自抑的兴奋,“首先是高车突骑那边一百来号人,也就是陈度今天空手套白狼从那斛律恒手里要来的。”
呼延族这时候插了一句:“就是不知道陈兄弟还有三哥,能不能从斛律坞堡那里再要些骑兵过来?”
高敖曹摇头失笑:“那不如你干脆让斛律石跟着我们一起冲算了。”
“整个坞堡精华高车突骑,不过差不多两百人,现在有一百人供我们调度指挥,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加之陈度胆大包天,瞒天过海才要来的。”
“说句实话,要不是我在你那位置,绝对想不出来丈田清户这一说法。”
本来均田令在北魏内地已是推行多年,和三长制一起配套实行,作用就是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扩大税收来源,并且将当时因为北地多年战乱而空出来的荒田授予普通人。
只不过此事一直在北境这边,没能推行起来,或者说推行的效果比较差。
无论是高敖曹还是其他人,早就把这事忘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是啊,如果不是陈度想出这么一招出来,无论如何那斛律石都不可能把这么多高车突骑交给我们。”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再提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陈度看着两人来言,“我们掌握的这一百来号高车突骑,你们想过什么法子号令他们那晚去偷袭柔然人?总不能说我们带着你们去柔然那均田吧?”
高敖曹和呼延族一听都是摇头失笑。
紧张的气氛消弭了不少。
“直接说带着他们建功立业去干柔然人便是!”
对于呼延族来说,脑袋回路比较直,所以想到的便是这个十分直接的方法。
不过,当呼延族脱口而出后,自己都在挠头,觉得这个说法还是太直接了点。
“陈度,你以为如何?”
“三郎,你以为如何?”
末了还是高敖曹失笑相对:“依我看,既然凌汛水比预想中来得快,就在这一两天,我倒觉得呼延这次倒是说对路了,不妨直白一些,直说带着他们去袭营!”
“不错,免得说多了遮掩多了,反而于军心不利。”陈度自然明白高敖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些高车突骑说白了还是和汉人不对付,这个时候要是遮遮掩掩,情况那就和酋帅府那边瞒天过海,可完全不一样!
要知道就算是有天时地利皆在,趁夜突袭那也是战场上生死攸关的大事,这个时候如果遮掩一二,反倒容易让这些心本来就不齐的高车诸骑们起疑心。
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要带他们去投柔然那边呢!
“其实呼延倒是说的在理,原本我也一路在想各种理由,现在想想倒不如直接说清楚,不过却不能直接说是袭营,换个词更合适。”高敖曹笑着来道。
“什么词?”
“便说带着他们去柔然人那打草谷便是!”
看陈度有些尤豫的样子,高敖曹接着宽慰道:“陈兄弟无需担心,别看这突骑虽然归附了大魏,但平时若时逢这粮荒干旱之时,这些人依旧会出去抢那些柔然部落的,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陈度稍一思忖,便也点了点头。
要知道,自己虽说熟识各种制度层面乃至于大局方面的东西,可是到了这种细微的人性方面,还是在这边住了一年的高敖曹呼延族更加了解高车人。
“此事既定,那么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分工了。”
依旧是按照先前的计划,先画了两条线,从山坡背后,翻过山坡,然后左右两翼向柔然营盘突袭,而现在陈度又多加了一条线。
“我们分三路人马,各自带队。”
“三郎带着高车突骑,其中还要混杂着我们所有的骑兵进去,他们高车人不是平素就习惯十人一队吗?”
“他们每十人一队里面,就要插进去我们两个骑兵。”陈度言语一刻不停,手中动作也不停,连着在纸上画了十条竖线。
高敖曹和呼延族自然知道,这是陈度要往高车突骑那边掺沙子。
只不过接下来陈度的动作,却比两人所想还要再进一步,或者说根本就是高敖曹和呼延族没想到的。
陈度往这十道竖在线,中间拦腰截断画了一条横线,然后再在十道竖线底部又画了一条横线。
“陈度这是何意?”
“安插进每队高车突骑的边军骑兵,就放在我画横线的位置上,队中和队尾各居其一,队尾之人要挑选平时稳重之辈,以做收拢队伍之用。”
“然后。”在高敖曹和呼延族迷惑目光中,陈度又在竖线面前画了一条横线,而这横线却比之前短了许多。
“三郎你把军中的火行真气修行者,无论是什么支脉的,只要能骑马作战的,都汇聚到这条在线来,这就是作领着骑阵前进之用。”
陈度还要再说,这边高敖曹和呼延族突然都异口同声地言道:“何必如此麻烦?”
“只一路去直接冲入柔然营盘,那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陈度这一次没有立刻反驳呼延族,而是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别的不说,譬如陈兄弟,你就应该跟我们一起突击!今天早上的事儿,对了,三哥你不在,我可看到了。”
“陈兄弟那是和那个长生天正脉正面交手,不落下风!”
“况且,那些柔然人骑兵,拿着我们这边的步兵根本没有办法。现在我们又多了高车突骑助力。”
“趁夜突袭,他们没有防备,直接一举擒贼擒王便是了!到时候他们肯定一击而溃,何必如此搞这些东西?”
高敖曹倒是没说什么话,而是看向陈度。
陈度淡淡来了一句:“在我老家,曾经有一句俗话是这么说的,形容呼延族你这番想法的。”
“什么话?”
“进攻中的冒险主义!”
呼延族一时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