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一个荒唐的结果,林杰西的心中被戏弄的感觉刚刚升起,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真相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林杰西,顿时让一股令人胆寒的危机感顺着脊柱爬满全身。
这趟货物,只不过是一场对他的试炼,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考验。
但凡他先前对取货的订金或是货物有半点觊觎的想法,这会儿恐怕已经被装进汽车的后备箱等着喂鱼了。
卢卡怪笑着起身来到林杰西的面前,伸出他那只有力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握住杰西。
他的掌心皮肤粗糙,一层结实的老茧和粗大的骨节死死地钳住杰西,浓郁的烟草气味混合着西西里人的体味扑面而来,呛得杰西简直睁不开眼。
“林杰西。”
杰西勉强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试图将被捏的生疼的手给抽出来。
卢卡呲起被烟草熏的焦黄的牙齿,眯缝着眼睛贴到杰西的面前,几乎完全被眼皮挤起的眼缝中,露出了一双杀气腾腾的冰冷眼神。
就好象他正在看着的,是一具早就没了生机的死尸。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不成?
林杰西眉头微皱,硬着头皮跟他死死对视,卢卡却忽然松开了手,笑着回到了自己方才的座位上。
“芝加哥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
就在这时,身旁的法比奥忽然开口,将杰西刚刚放回桌面上的信封拿起,亲自递到杰西的手中。
“从今天起,如果你愿意,西西里披萨店就是你的连络点。我会为你提供……更有分量的工作。”
杰西感受着自己手中信封的分量,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赎金,更是一个选择。
接受它,就意味着自己真正半只脚踏上了通往地下世界的阶梯,危险和机遇从此便会伴随他的一生。
“谢谢,法比奥先生。”林杰西清淅地说道,“我很荣幸。”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推开店门,重新走入芝加哥的夜晚,怀中的信封硌在他的胸口。
吐出一口浊气,林杰西发动了车子。
“小子,”法比奥倚在后门口,补了一句,“如果需要莫雷蒂家族的帮助,尽管开口。don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友谊。”
所谓的don,其实就是意大利语中的一个敬称,杰西自然明白他们口中一直挂着的don到底是指的谁。
显然是莫雷蒂家族真正的话事人,一个家族只会有一位don。
面对这番话,林杰西只是回以一个体面的微笑。
等到杰西开着车子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但不算宽敞的客厅此刻仍然点着灯。
他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屋内熟悉的、混合着咖啡香气与陈旧木头的气味,让他骤然间松弛了下来。
整夜的紧张似乎都在这个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杰西?是你吗?”
舅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
“是我,舅妈。”
杰西应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装着‘酬劳’的口袋,确保它被隐藏的很好。
舅舅正坐在客厅那张磨损严重的沙发上,报纸盖在他的脸上,正仰头大睡。
显然禁酒令正式实施的第一天,让他累的够呛,一直等不到杰西的回来,他便是直接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舅舅那身非常板正的禁酒局制服被挂在衣帽架上,只穿着一件旧毛衣。
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此刻他也从睡梦中缓缓苏醒过来。
舅舅抽动了一下鼻子,清了清方才呼吸不畅积下的痰,望着门口的杰西。
“今晚生意怎么样?”
林杰西的心头微微一紧,不过随即便是挤出一个略带抱怨的笑容,象往常那样跟舅舅埋怨着今天的情况:“别提了,舅舅。这大半夜的哪里有几个人乘车,客人还没的士多呢。”
舅舅挠了挠肚子,边打着哈欠边点头同意他的话。
“酒吧关了,夜生活自然是没有以前充实了。过两天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份开货车的活计。”
这时,舅妈从厨房中走出来,正在给自己系上围裙,看着杰西的眼神中满是关切。
“开车到这么晚,肯定饿坏了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开车是力气活,不能饿着。瞧瞧你的脸色这么苍白……”
絮絮叨叨的埋怨,却是最质朴的关心。
林杰西心里一暖,不好意思地讪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用了,舅妈。我就是有点困了,睡一觉就好了。”
他逃也似地迅速顺着梯子冲上阁楼,眼疾手快地将信封从兜内抽出来掖到枕头底下。
“哎,杰西!”
舅妈看着杰西上楼,无奈地摇摇头,拿脚尖踢了踢跟前的老公,没好气儿地说道:“得了,你也赶紧睡觉去吧。”
今天家里这两个男人都累的够呛,正是她该担当起大任的时候。
……
等到楼下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传来,杰西确认了舅舅和舅妈都已经沉沉睡去,这才将枕头底下的信封抽出来,清点里面的内容。
厚厚一沓一美元的钞票,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多,但作为仅仅是拉一趟橄榄油的报酬,绝对算得上是丰厚。
可这些来自帮派的黑钱摸起来,着实是有些烫手。
如何在舅舅的眼皮子底下把这笔钱合理地花出去而不会引起怀疑,也是个麻烦事。
带着这些烦恼,杰西重新将信封藏好,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芝加哥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林杰西和往常一样,打着哈欠,套上衣服,准备出门取报纸。
他睡眼惺忪地拉开房门,一股浓烈、刺鼻的鱼腥味和腐败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
门口的地面上,并不只有今日份的报纸。
一包用旧报纸粗糙包裹的东西,正落在他们家门前。
报纸被渗出的黏液浸透,变得半透明,隐约露出里面一堆翻着白眼的死鱼。
鱼鳞在稀薄的晨光中反射着惨白的光,苍蝇已经开始在上方嗡嗡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