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九年的这场山西大地动,虽给黎民百姓带来了深重灾难,其惨状通过通政司的线报系统不断传回京师,令人扼腕,却也在无意间,成为了检验《定鼎新章》改革成果的一块最为严峻、也最为成功的试金石。新成立的诸部院在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中,展现出的高效协同与专业能力,极大地震慑了朝堂之上那些仍持观望甚至抵触态度的保守势力。以往遇大灾必有的推诿塞责、信息混乱、救援迟缓等积弊,在此次由内阁统筹、诸部联动的救灾行动中,得到了显着遏制。皇帝朱由校对此深感欣慰,连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对沈惊鸿和新体制的信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在暖阁中对随侍太监感叹:“朕今日方知,何为‘纲举目张’。以往六部各自为政,朕如同驾驭六匹奔向不同方向的烈马,疲于奔命。而今,内阁为缰,诸部为蹄,方能使帝国这架马车,行于康庄大道!”
灾后的重建工作,在新体制的框架下有条不紊地展开。由交通部主导的道路、桥梁修复工程进度,每日通过线报系统直送内阁;工部与科技部联合派出的技术小组,带去的基于力学原理改良的抗震民居图纸,开始在废墟上化为现实,其结构之稳固,令当地老匠人也啧啧称奇;农政部的官员深入田间地头,评估土壤与水利设施损毁情况,规划着来年的春耕与作物补种;财政部的银钱与物资,通过初步建立的银行汇兑与官办物流体系,更为精准快捷地流向所需之处。而都察院与审计司的御史、计官们,如同鹰隼般紧随其后,他们的监督奏报与审计文书,确保了数额巨大的赈灾钱粮能较为清白地用于灾民身上,虽不敢说涓滴归公,但大规模的贪墨舞弊确已大为收敛。
借着这股“新制显威”的东风,以及皇帝对改革空前的支持力度,沈惊鸿深知机不可失。他深知,制度是骨架,人才是血肉。再完美的设计,若执行者因循守旧或心怀异志,终将流于形式。于是,他精心准备后,向朱由校提出了下一步的关键举措——依据新定各部职能,大规模调整、擢升一批务实能干、政声卓着,且相对超脱于旧有门户党争之见的官员,充实到新中枢的关键岗位上,以确保改革理念能得以彻底贯彻,新政能够深耕固本。
朱由校对此深以为然。他翻阅着沈惊鸿呈上的候选官员履历与考功记录,脑海中浮现的是地震期间那些反应迅速、奏报条理清晰的部门,与以往遇事则互相推诿、奏章空洞无物的衙门形成的鲜明对比。他明白,此刻的朝堂,正需一股清流,一股实干之风。在沈惊鸿的详细举荐与朱由校的亲自裁定下,一系列震动朝野的人事任命,伴随着初冬的寒风,陆续颁下:
此外,像历史上以引进并仿制“红夷大炮”闻名的孙元化(虽与徐光启关系密切,但更偏向技术官僚),被安排进科技部,担任侍郎,负责领导兵器研究院及相关军工技术的研发转化。而一批在格物学、矿冶、机械、算学、地理勘测方面有突出才能的年轻官员和技术人才,也被不拘一格地提拔,大量填充进科技部、工业部、勘测部等新兴部门,为这些部门注入了蓬勃的朝气与专业的活力。
这一系列深思熟虑的人事布局,如同为新帝国的骨架连接上了强健的肌腱与神经,清晰地传递出皇帝与辅政大臣的用人导向:重实干、轻门户;重专业、轻资历;重品行、轻逢迎。 大量非东林党背景的实干型官员得到重用,有效地平衡了朝堂势力,避免了以往因党争导致的无谓内耗。东林党人虽仍有相当影响力,尤其在文教、司法等领域,但在新的部院制衡与皇帝明确的“实干兴邦”旨意下,其一家独大、空谈误国的局面已一去不复返。
随着这批新鲜血液的注入和各部长官的明确,新中枢的活力被进一步激发。各部门在稳定下来后,不再仅仅满足于处理日常公务,而是开始着手制定更细致的部门章程、标准化办事流程与长远的发展规划。
当然,深刻的改革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旧有行政习惯的巨大惯性、因机构调整而利益受损者的暗中抵制、新部门之间因权限边界模糊而产生的摩擦,依然存在,每日都有大量的协调文书送至内阁,需要沈惊鸿耗费心血去梳理、调和、裁决。但在皇帝坚定不移的支持,以及沈惊鸿这位深谙系统运作、既有原则又不乏灵活的辅政大臣居中协调下,大部分问题都能被及时摆在台面上,通过部际联席会议、制度细则的调整乃至必要的政治妥协得以解决,避免了矛盾的激化与积累。
天启十九年的冬天,北京城朔风凛冽,格外的寒冷,但帝国的中枢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气。一套更符合时代需求、更注重专业与效率的国家机器,在经历了天灾的淬炼和人才的大规模充实后,正逐渐磨合成熟,开始以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活力,推动着这个古老的帝国,向着一个未知但充满希望的方向,稳步前行。沈惊鸿时常站在文渊阁的檐下,望着庭院中覆雪的古柏,心中并无丝毫轻松。他清楚,擢升贤能、确立制度,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未来的路,仍需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丝毫懈怠不得。然而,看着手中那份各部报送来的、充满了进取精神的规划书,他的嘴角终究还是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艘帝国的巨轮,终于开始按照他设定的航向,鼓足风帆,破冰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