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洛斯将齐岁一行人带到铸造厂深处，走进一间经过加固的控制室。
房间不小，被灯光照的通明。
空气中混杂着臭氧、金属粉尘和能量液特有的甜腥气味，经过几层隔离，辐射已经被完全隔绝在外。
全息投影器位于中央，投射出星图光影，金属墙壁被时间锈蚀，到处缠绕着杂乱的数据线，控制台边堆满了维拉尼风格的便携设备。
齐岁卸下头盔，露出一张极其年轻的脸。除了夜莺和隐藏在她身上的德安力随行，其余队员都留在了门外与维拉尼流浪者对峙。
“凯洛斯阁下，我们为合作而来。联军需要你们手中储备的零素资源，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战争。相对应，我们能向维拉尼族人提供庇护，为所有有机生命带来胜利。”
齐岁开门见山，时间紧迫，他没有必要再弯弯绕绕。
凯洛斯的机械义眼微微收缩。此情此景，与几年前那一幕是何其的相似，仿佛历史再度重演！
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走到一处控制台前，用机械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墙壁上立即投射出外界的实时监控画面。
天空中，红巨星的光芒被一团不祥的阴影缓缓侵蚀，那是智械舰队在熔炉星方向活动时留下的能量尾迹。
“合作？”凯洛斯重复这个词，冷哼一声，“又是这个说法。”
他转过身，义眼扫过齐岁肩章上的将星，又落在他年轻的脸庞上：“那么，代表联军前来洽谈的，是哪位将军？赵辰罡？还是那个躲在后方精于算计的李斯特？”
齐岁目光毫不回避地迎上视线，任其打量。
“我是联盟新任统领，最高总指挥官，齐岁。此次谈判不是你说的任何人，而是由我和我的副官全权负责。”
控制室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凯洛斯一怔，一声短促、干涩、毫不掩饰讥讽的冷笑从他喉间挤出。那笑声在金属墙壁间反复折射，刺耳得令人不适。
他的机械义眼红光一闪，切换至高强度分析模式，将齐岁和身旁始终沉默的夜莺从头到脚看个透彻。
显然，他误将夜莺当成了那位“副官”。
“总指挥？齐…岁…”凯洛斯咀嚼着这个名字，向前迈进一步，“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一张年轻得可笑脸。齐岁统帅？”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发音，语气中的质疑几乎化为实质。
“是联军那些老古董死绝了，还是……”他停顿片刻，义眼的红光聚焦在齐岁脸上，一字一顿地问，“你们觉得，我们维拉尼人已经蠢到会被这种儿戏般的把戏骗第二次？”
凯洛斯才不信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话！
且不说联盟怎么可能推举如此年轻的人类担任各族统帅，即便他真是，也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谁家的统帅会亲自深入前线谈判？这不是骗局，就是更深的阴谋。
不等齐岁开口发言，凯洛斯猛地挥手。全息星图切换，变成了一段模糊的战斗记录影像。
影像中，三艘有着典型维拉尼改装风格的巨型母舰，正在一片密集的小行星带中苦苦支撑，对抗着数倍于己的智械舰队。
它们的能量护盾在饱和攻击下闪烁不定，舰体不断爆炸。而远处，一支舰体轮廓明显属于联军的舰队，正调转航向，加速驶离战场。
“银河标准历，e562年，卡利斯托裂隙。”凯洛斯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平静，有着一种沉淀多年的、冰冷刺骨的愤怒，“当时的总指挥，沃伦·李斯特上将——”
“没错，就是现在你们熟知的那个李斯特的亲叔叔。他以‘联合阻击’的名义，要求我们最精锐的远行者舰队坚守阵地十二小时，承诺援军必至。”
影像中，维拉尼母舰一艘接一艘化作太空中的无声烟花。
没有援军到来。
“我们坚守了十六小时。”凯洛斯的声音近乎耳语，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悸，“直到最后一艘母舰的能源核心过载爆炸。三千七百四十二名族人，包括我的亲弟弟，连一丝残骸都没能找回。”
他关闭影像，控制室内只剩下设备低沉的嗡鸣。
凯洛斯死死盯着齐岁，机械义眼的光芒冰冷：“而那位沃伦·李斯特上将，后来因‘在卡利斯托裂隙成功迟滞智械攻势，为后方疏散争取宝贵时间’获得了最高荣誉勋章。现在，他的侄子坐在联军高层，而你……”
他再次上下打量齐岁，缓缓摇头：“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总指挥’，来到我们最后的藏身之所，张口就要我们赖以生存的零素。年轻人，告诉我，凭什么？”
凯洛斯走回控制台，机械手指在虚空中滑动，调出复杂的实时星图和数据流。他的语气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防线。
“上一次我们轻信承诺的代价，是三千七百四十二条生命，和一个至今逍遥法外的刽子手。”他抬起眼，靛蓝色的纹身在皮肤下缓缓流淌，“这个教训，足够我们铭记到下个宇宙纪元。”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门口：“不必再提在智械威胁下庇护我们的说辞了。这种事我们办得到，你也看到了，智械已被我们引向熔炉星。现在，带上你的人，离开铁锈星。看在你们方才手下留情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们。”
“回去告诉联军那些大人物，维拉尼人不会再为任何人的计划充当诱饵。我们的命运，由我们自己攥在手中。”
从最开始，凯洛斯就没有合作的打算。
他自信能够应付智械，能够随便戏耍它们，不需要一个在智械面前屡屡失败的联军帮助。
就算把零素给联军了又怎么样？就凭那些人，真能反攻智械吗？凯洛斯才不信。真要按照齐岁所说的做了，除了让维拉尼人的处境更加糟糕，没有任何好处。
逐客令下达，但齐岁没有离开，因为真正的谈判还没有开始。
秦念在行动前就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就连凯洛斯的反应，都和预测的相差不多。
齐岁只需要等一个人出现，等一个凯洛斯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而那个人，在他们到来之前，就一直在这间屋子中，只是没有人发现。
“联军的大人物？”一个声音从控制室最深处，那堆废弃的数据服务器机柜阴影中传来，平静，清晰，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起伏，却劈开了凝固的死寂。
“就是为了避免你说出这句话，联军的两位最高负责人，此刻都在你面前。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凯洛斯。”
凯洛斯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猛地转身，左眼的机械义眼疯狂运转，死死锁定那片阴影。光学增强、热能感应、质量探测、生物信号分析……所有侦测模式在瞬间全功率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