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行刚刚还在为这个人愤愤不平，很难不让人记住。
搜索结果瞬间弹出，大多是些新闻通稿和律所官网的链接。
谢贵志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律师内部论坛的匿名讨论帖上。
帖子的标题很引人注目。
《有兄弟知道诚言律所现在什么情况吗？听说给的很多？
他点了进去。
高赞的几条回复里，一条评论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别问了，我朋友跳过去了，刚入职一个月，光绩效奖金就比在原所翻了一倍，我酸了。”
谢贵志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他现在作为腾达的高级合伙人，年收入早已超过七位数，但谁又会嫌钱多呢？
更何况，冯修文的管理风格越来越强势，留给合伙人的自主空间正在被不断压缩。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屏幕第三次亮了起来。
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还是那个号码。
这一次，冯修文停下了讲解。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谢贵志身上。
包括刚刚被批评过的傅景行，眼神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冯修文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听不出喜怒。
“接吧。”
“别耽误大家的正事。”
这话听起来是体谅，但其中敲打的意味，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
谢贵志的脸颊有些发烫。
他拿起手机，快步走到会议室的角落，背对着众人接通了电话。
“喂？”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电话那头，陆承言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轻笑。
“谢律师，看来你很忙。”
“我想，我们之间或许可以聊一聊，关于一个能让你绩效翻倍的机会。”
谢贵志的心脏猛地一跳。
果然是他。
他没有回答，而是迅速挂断了电话，转身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极其不耐烦的表情。
“现在的信用卡中心真是越来越烦人了！”
他一边走回座位，一边大声抱怨，像是在解释给所有人听。
“上个月刚还完款，这个月就天天打电话让我提升额度，烦不烦啊！”
他坐回椅子上，手却在桌下飞快地操作着手机。
将那通敏感的通话记录彻底删除，然后才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那只攥紧手机的手，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会议室里尴尬的气氛因为他这番抱怨，稍稍缓和了一些。
坐在他旁边的杨晋鹏凑了过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调侃道。
“谢合伙人这算什么。”
“我老婆上个月非要买个五万块的包，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刷爆了我的信用卡。”
“现在我天天接到银行的催收电话，比你这惨多了。”
另一边的女律师顾雪仪也轻笑一声，接过了话头。
“男人花起钱来才吓人呢。”
“我哥为了买一台最新款的游戏机，花了整整十万”
“还说是为了‘信仰充值’，比我嫂子买包败家多了。”
几句玩笑话，让凝重的气氛彻底散去。
几个年轻律师都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冯修文的脸色依旧严肃，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好了，继续开会。”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阵轻柔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声音是从顾雪仪的包里传出来的。
顾雪仪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冯修文。
冯修文正端起面前的茶杯，低头吹着漂浮的茶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好机会。
顾雪仪立刻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个同样陌生的号码，心头闪过一丝预感。
她没有犹豫，迅速按下了接听键，并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您好。”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
电话里，那个和煦又充满自信的男声响起。
“是顾雪仪顾律师吗？”
“你好，我是陆承言。”
听到“陆承言”这三个字的瞬间，顾雪仪的瞳孔猛然收缩。
她几乎是立刻就挂断了电话，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包里，然后迅速拿起桌上的笔，低下头，假装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白色的纸页上，在“80亿侵权案证据链”的标题旁边。
她用潦草的字迹写下了几个不相干的词。
“江、涨额、24小时。”
做完这一切，她才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头。
发现冯修文已经放下了茶杯，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和谢贵志的方向。
冯修文的眉头紧锁。
一个两个，都在开会的时候接起了电话，神色还都那么不自然。
这其中要是没点猫腻，他这个律所主任就白当了。
但他看了一眼投影幕布上那错综复杂的证据链条，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质问咽了回去。
眼下，案子才是最重要的。
攘外必先安内，可现在外敌当前，内部的小动作只能暂时搁置。
他敲了敲桌子，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先休息五分钟。”
“等下回来，我们重点讲一下对方证据链的几个关键漏洞。”
话音落下，紧绷的众人总算松了口气，纷纷起身活动。
有人去倒水，有人去了洗手间，会议室里恢复了一丝生气。
谢贵志端着咖啡杯，状似无意地走到了饮水机旁。
两人在饮水机旁短暂交汇，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瞬，又飞快错开。
就在这时，又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这次是杨晋鹏。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口袋里掏手机，动作幅度一大，手肘直接撞翻了桌角的水杯。
哗啦一声。
冰凉的矿泉水尽数泼洒在他面前那叠厚厚的案卷材料上。
那可是“80亿侵权案”的纸质证据。
“我的天。”
杨晋鹏的脸瞬间白了。
他甚至都顾不上去看来电显示，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拼命地去吸资料上的水渍。
冯修文的目光冷得几乎能掉下冰渣。
他死死地盯着杨晋鹏，看着他一边狼狈地擦着水，一边慌张地接起电话。
杨晋鹏把手机捂在嘴边，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是在嘟囔。
“我不需要涨额，真的不需要。”
说完，他看都没看，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继续埋头于那片湿漉漉的狼藉之中。
冯修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又是“涨额”。
跟刚才顾雪仪在笔记本上写下的一模一样。
一个两个，都这么巧？
他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还没等他发作，会议室的另一个角落，第三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次是一个资历尚浅的年轻男律师。
他吓得一个激灵，看了一眼冯修文的方向。
然后飞快地接起电话，用一种无比专业的口吻说道。
“不好意思，我正在处理一个紧急案件，晚点给您回过去。”
电话被迅速挂断。
可这就像一个信号。
紧接着，他旁边的女律师，手机也亮了起来。
这位女律师显然吸取了前面几位的教训，她只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便直接按了挂断，然后对着空气一脸无辜地解释。
“喂？”
“喂？听不清啊，信号不好。”
她还煞有介事地把手机在空中晃了晃。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