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两难抉择
朱家兄弟带领的五百人也趁机发起进攻,他们虽然人少,却个个悍勇,在夏军后阵中左冲右突,如同虎入羊群。两兄弟骁勇无双,杀人都顶在前面,夏军士兵根本不是对手。
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天,从清晨打到黄昏。
夕阳西下,染红了灵渠的江水,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夏军士兵们早已精疲力尽,死伤过半,再也支撑不住,开始溃散奔逃。
这对于一支起义的农民军来说,已经是奇迹。
面对三倍于己的精锐朝廷军,他们坚守了一整天,死伤过半才溃散,足以见得夏天骏的号召力和士兵们的顽强。
夏天骏看着溃散的士兵,手中的鼓槌掉在地上。
他浑身是血,头发散乱,眼神空洞。
就在这时,朱老大和朱老二带着几名士兵冲到他面前,手中的兵器直指他的胸口。
“夏天骏,束手就擒吧!”朱老大冷声道。
夏天骏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只是仰天长啸一声,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天命如此,非我之过!”
朱老二上前一步,反手将夏天骏捆了个结实。
夏天骏低垂着头,心如死灰,任由他们拖拽着,朝着周怀的马车走去。
周怀看着被押来的夏天骏,心中五味杂陈。眼前这个男人,一呼百应,带着百姓反抗朝廷,虽为反贼,却也坚守着秋毫不犯的原则,算得上一条好汉。
可终究,还是败了。
而失败的结果,可想而知
“夏天骏,你可知罪?”周怀沉声道。
夏天骏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无尽的苍凉:“我何罪之有?朝廷腐败,官吏欺压,百姓无以为生,我起兵不过是为了让百姓能活下去!如今兵败,只怪天命不在我,非我之过!”
周怀沉默了。
“押下去,严加看管,待班师回朝,交由陛下发落。”
士兵们押着夏天骏离去,夏天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战场上,士兵们正在清理尸体,救治伤员。
张奎被抬到周怀面前,他浑身是伤,眼睛依旧看不见,却依旧挣扎着想要起身:“大人,桥守住了”
周怀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许:“张奎,你立了大功。放心,我会让最好的医官为你治伤。”
王圭武和薛琼也走了过来,两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着胜利的喜悦。“大人,有部分残军已溃散,要不要追击?”王圭武问道。
周怀摇了摇头:“不必了。穷寇莫追,况且他们已经成不了气候。传令下去,整顿兵马,救治伤员,明日班师回朝。”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灵渠的水面恢复了平静,只有岸边的尸体和血迹,诉说着这场大战的惨烈。
三万人打败二十万人,看似不可能的奇迹,终究还是实现了。
可周怀心中清楚,这胜利的背后,是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
而朝廷的腐败依旧存在,百姓的疾苦尚未解决,这场平叛,或许只是另一个开始。
晚风拂过,带着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周怀望着远方的天空,眉头紧锁。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些逃走的夏军残军,有朝一日,会成为边防大患。
灵渠战后的第三日,营地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士兵们忙着清理战场、修补甲胄,平静的日子里是战后的疲惫。
周怀坐在临时搭建的中军帐内,案上摊着尚未整理完毕的战报,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心中还在盘算着后续的安置事宜。
“大人,朝廷使者到了!”帐外传来卫兵的通报,语气带着几分急促。
周怀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大战刚歇,将士们尚未休整妥当,长安的人怎会来得如此急切?
他颔首道:“请进来。”
片刻后,一名宦官迈着小碎步走进帐中,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圣旨。
“周大人,陛下有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怀平叛有功,速速率军返京,另有重用以示嘉奖。钦此!”
宦官尖细的声音在帐内回荡。
周怀接过圣旨,指尖触到冰凉的绫缎,心中却泛起一丝疑虑。
他刚擒获夏天骏,南方局势尚未完全稳定,此时急召返京,未免太过仓促。
“周大人,还望速速返京。”宦官意味深长地笑了。
“带公公先去休息。”周怀吩咐一声,让人把宦官带了下去。
“大人,此事蹊跷。”
瞎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眉头拧成一团,“朝中正因废立太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急召您回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不对劲。”周怀沉声道。
“先不急着动,待我联络京城的旧友,打探一番。”
三日后,一封急信返回。
瞎子第一时间找到了周怀,两人一同看了书信,当即眉头紧皱,纷纷陷入了沉默。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周朝恩的可怕,他手握神策军十五万,在京中势力盘根错节,此次召我回去,说不定是想借机控制我。”
心中所说,太子之位,使得皇甫极和太子党发生了激烈的争斗,明争暗斗,各显神通,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周朝恩发动兵变,以谋反罪名诛杀了皇甫极及其同党,迅速掌控了朝政,并扶持太子,使女帝成了光杆司令。
“正是如此。”瞎子压低声音,“如今朝中局势未明,女帝被架空,太子虽保住位置,却无实权,周朝恩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你手握重兵,若是贸然回京,恐怕会落入圈套。”
周怀沉吟片刻,眼中已有决断:“传令下去,整顿兵马,即刻启程返京。”
话音刚落,他又补充道,“让伤兵先行,主力部队放慢行军速度,每日只行三十里便扎营歇息。
瞎子闻言,虽有不解,却也遵令行事。
周怀心思缜密,这般安排定有深意。
大军缓缓向北行进,沿途刻意拖延。每日扎营后,周怀都会派斥候打探京中消息,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张奎的眼伤尚未痊愈,依旧被妥善安置在马车中,每日由医官照料。
第三日午后,大军行至南阳城外,一名骑手快马加鞭从北方赶来,身上穿着太子党的服饰,甲胄上沾着尘土,神色慌张。
“周大人!京中出大事了!”骑手翻身下马,直奔中军帐
骑手喘了口气道,“皇甫极的侄子皇甫天下,已从西南边疆率军返回河北,召集旧部举起义旗,河北各州纷纷响应,叛乱已成燎原之势。陛下命您即刻率军北上,阻击皇甫天下!”
周怀接过骑手递来的密令,心虚激荡,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这么快。
乱世开启了
他心中豁然开朗,自己此次前往长安,本是想在中原立下功业,积累声望,日后起兵便能师出有名。
可如今周朝恩掌控朝政,朝廷腐败依旧,百姓疾苦未除
而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河北叛乱四起,周朝恩定然会全力应对皇甫天下,无暇西顾。
西域乃是他曾经建功立业之地,那里的将士与他并肩抗击过吐蕃,对他忠心耿耿,且西域地势偏远,易于立足。
若能返回西域,积蓄力量,日后便能挥师东进,争夺天下。
“多谢告知。”周怀对骑手道,“请回复陛下,我即刻整军,北上阻击皇甫天下。”
骑手离去后,帐内众人皆是沉默。
薛琼率先开口:“大人,难道我们真要北上?皇甫天下麾下皆是精锐,能征善战。”
“自然不。”周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周朝恩想让我们与皇甫天下两败俱伤,坐收渔利,我岂能如他所愿?”
他到了地图前,手指落在西北方向:“我们不去河北,改道西北,返回西域。”
“返回西域?”王圭武一愣,“可灵武的李楚雄怎么办?他是朔方节度使,手握重兵,我们必经灵武地界,定然会被他察觉。”
“这便是关键。”瞎子接口道,“李楚雄手握兵权,图谋天下已久,他若得知我们返回西域,必然阻止,以防我日后成为他的心腹大患,我们必须避开他的探查,绕道而行,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西域。”
周怀点头:“瞎子说得没错。传我军令,全军改道西北,昼伏夜出,避开沿途关卡。王圭武在前开路,清理沿途小股盗匪和斥候。”
“末将领命!”王圭武应下,转身离去安排。
夜幕降临,大军悄悄拔营,朝着西北方向进发。
为了隐蔽行踪,士兵们熄灭了火把,只凭着星光辨别方向,马蹄裹上了布条,行走时几乎没有声响。
沿途经过各州县城池,大军都绕开了官道,从偏僻的小路穿行。
这日,大军行至灵武地界边缘,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大人,前方三十里便是李楚雄的防区,关卡戒备森严,似乎在排查过往行人。”
周怀下令扎营,召来瞎子商议。“李楚雄这是在防备啊。”
瞎子思索道,“不如让薛琼带一支小队,趁夜拿下关卡,封闭所有消息,我们大军趁机通过,事后李楚雄即便知晓,也不敢贸然追击。”
周怀采纳了瞎子的建议。
当夜,薛琼率领五百人,趁着夜色摸到关卡下,守关士兵大多已经睡去,只有少数人在篝火旁打盹。
薛琼一声令下,士兵们如同猛虎下山,迅速控制了关卡,守关士兵尚未反应过来,便都被诛杀。
完事之后,薛琼便带着士兵们返回大营。
周怀率领大军趁着夜色,快速通过了关卡。
等到李楚雄收到消息,派兵追赶时,周怀的大军早已进入沙漠边缘,踪迹难寻。
“好你个周怀,都不敢见我一面?”
李楚雄冷笑,可惜心中犹豫再三,终究不敢轻易追击。
大军在沙漠中行进了数日,沿途黄沙漫天,水源稀缺,士兵们皆是疲惫不堪。
周怀早就给他们做好了思想工作,部队中都是金吾卫和各地守军,但无论是什么人,都只是为了富贵。
而周怀许诺给他们,这些士兵便死心塌地。
周怀一想到即将返回西域,心中又充满了期待。
他每日坐在马车中,指点行军路线,偶尔会掀开帘布,望着茫茫沙漠。
这日午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绿洲,绿洲边缘,隐约可见一座城池的轮廓。“大人,那是敦煌城!我们到西域了!”斥候兴奋地回报。
周怀望着远处的城池,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
敦煌城现在阎冬所统,城中还留下不少他的旧部。
大军抵达西州城外,守城将领见是周怀率军前来,又惊又喜,连忙打开城门迎接。
“周大人!您回来了!”将领跪倒在地,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跪拜,眼中满是崇敬。
周怀扶起将领,沉声道:“我此次返回西域,是为了召集旧部,整顿兵马。如今中原大乱,朝廷腐败,百姓受苦,我等身为将士,当为天下苍生谋一条生路。”
“你去禀报阎冬,他若愿意相助,我便入城,若不愿,我就绕路而行。”
守门将官当即返回禀报,很快就来回复。
阎冬让其入城。
“大人,阎将军说您现在城西驿馆,说他这几日忙着清点粮草,晚些再来看您。”引路的校尉躬身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恭敬。
周怀点头:“知道了,先去驿馆。”
驿馆的院子里,几棵老沙枣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风一吹就沙沙响。
士兵们卸下甲胄,坐在台阶上擦兵器,张奎被扶到窗边,指尖摸着窗沿,低声问:“大人,阎将军会帮咱们吗?”
“不好说。”周怀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敦煌周边,“此人为国守敦煌,悍不畏死,其忠心程度,远超我们所想。”
这一等,就是三天。
第三日傍晚,院外传来马蹄声,一个汉子走了进来,正是阎冬。他身后跟着两个亲兵,手里捧着一坛酒,见到周怀坐在轮椅上,先是愣一愣,随即大步上前:“周大人,好久不见。”
周怀呵呵一笑:“我这一走就是一年,敦煌也大变样了。”
两人坐在桌前,亲兵倒上酒,酒液浑浊,却带着股烈劲。
阎冬喝了一口,叹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现在城里百姓刚能吃上饱饭,我实在不想再打仗。”
周怀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朝廷已经乱了,周朝恩把持朝政,皇甫天下在河北叛乱,百姓早晚还要遭罪。你我抗击吐蕃,不就是为了让百姓安稳?现在中原百姓在水火里,咱们岂能坐视?”
“可起兵不是小事。”阎冬放下酒杯,眉头皱得很紧,“逐鹿中原,你有没有想过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有多少人回不来,以往我们抗击吐蕃,是为了生存,可这一次呢?为了功名富贵?”
“我们不需要。”
周怀沉默了。
阎冬所说不无道理,这片土地上经历了太多厮杀与死亡,人们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就在这时,驿馆的门被推开,一个斥候捧着封信跑进来,脸色发白:“大人!京城来的急信,是是兵部尚书胡举宗派人送来的,还附了阎将军的名帖!”
阎冬一愣,接过信一看,封蜡上印着兵部的朱印,斥候将书信递给周怀。
周怀展开信纸,胡举宗的字迹刚劲有力,纸上写着:“周大人亲启,今朝廷虽乱,然女帝被囚于宫中,太子虚掌大权,周朝恩残暴,屠杀朝堂,某因掌兵部军需,暂未遭祸,然日夜难安。周大人蒙女帝赏识,免于奸党迫害,今女帝有难,若能返京匡扶朝堂社稷,以平叛之功震慑朝野,或可救社稷于危难。若周大人迟疑,某愿以全家性命担保,绝无陷阱”
瞎子站在一旁,喃喃自语,“他是如何知道我们来了西域。”
周怀看完信,心里稍有波动。
陛下于他有恩,此乃事实,但为此就返回京城,有些太愚蠢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胡举宗是不是周朝恩所授意。
返回京城,就意味着放弃起兵。
周朝恩手握十五万神策军,他带着这三万疲惫之师回去,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大人,不能回去!”瞎子突然开口,“周朝恩把持朝政和禁军,回去就是送死,不管胡举宗是何意图,不能放弃原有的计划。”
周怀没说话,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暮色。敦煌的天暗得快,夕阳把城墙染成了红色,像极了战后的血水。
忠君报国,还是起兵。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周怀犹豫再三,下定了决心。
“朝廷如此,我已无力改变,能做的,只有让天地换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