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兵部侍郎
马棚里潮湿阴暗,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马粪味。
地上铺着一层干草,却早已被雨水打湿,躺上去又冷又硬。
周怀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双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种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骨头。
“大人,你怎么样?”张奎连忙上前,想要扶他。
周怀摆了摆手,咬着牙道:“无妨,我都习惯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端着一个陶碗走了进来,正是店小二的媳妇。
她看到周怀痛苦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把碗放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位大人,我看你像是腿伤复发了,这是我家祖传的药膏,活血化瘀的,你试试吧。”
她不等周怀反应,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掀开周怀的裤腿,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患处。
药膏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涂抹上去后,温热透体,原本剧烈的疼痛竟然缓解了不少。
“多谢大嫂。”周怀感激地说道。
妇人笑了笑:“客气什么,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我家那口子过惯了穷日子,没见过世面,冒犯了几位大人,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她把陶碗递了过来,“这里面是热粥,还有几个馒头,我之后端来小菜,你们快趁热吃吧。”
碗里的粥冒着热气,馒头还带着麦香。
张奎早已饥肠辘辘,接过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周怀喝着热粥,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里蔓延到全身,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在这样的困境中,能得到这样的温暖,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看着妇人,由衷地赞叹:“你夫君倒是娶了个好老婆。”
妇人走后,周怀将身边的人全都叫了过来,原本出发前,他身边有三十余人,如今也只剩下十三个。
李楚雄派来的士兵都死在了刺客袭击中,除了瞎子、张奎、小灵三人,就是王圭武、薛琼和罗煞等江湖中人。
“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要说?”
薛琼文。
“你们随我一路而来,遇到了不少袭击和困难,也算历经险阻,到了这一步,我也就不想再瞒你们想必你们最近也听说了,江湖各路人马都在追杀一个叫做周怀的人。”
“就是我。”
周怀话音落,王圭武等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想到。
刷拉!
周怀扯下面具,将自己本来的面貌露了出来。
“之所以告诉你们,是因为我真正的目的就是长安,如今长安已到,你们有想离去的,大可以离去,我不会阻拦,等到事后我还会赠与你们赏赐。”
他还想再说,可王圭武第一个出声:“周大人,素闻贤名,今日终得一见,圭武幸甚,怎能有离去的心思,承蒙大人不弃,愿肝脑涂地!”
薛琼盯着周怀看了一会,也收起了离去的心思。
其他人亦然。
至于罗煞,他早就知道周怀的身份,也答应效忠。
周怀没想到,说出真实身份,反而让这些人肝脑涂地,不愿离去了。
又过了两天,暴雨终于停了。
周怀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进城。
他找到店小二,提出先打一张欠条,等进城后取了银子就来偿还。
可店小二一听,立刻急了:“欠条?那能当饭吃吗?不行!今天不把钱结了,谁也别想走!”他堵在门口,双手叉腰,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薛琼怒道。
“情理能值几个钱?”店小二梗着脖子,“我只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双方僵持不下,眼看就要起冲突,妇人连忙跑了出来,拉了拉店小二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人家也不是故意拖欠,既然说了进城就还,肯定不会食言的,让他们走吧,日后他们来了,还能给我们多带些生意。”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周怀一行人,最终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身子:“好吧,我就信你们一次!要是敢赖账,我就进城报官,告诉你们,万年县令可是我表兄”
周怀忽略了店小二后面的话,对着妇人拱了拱手:“大嫂的恩情,某记下了,待日后回来,定当加倍奉还。
妇人笑着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一路小心。”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客栈,朝着长安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多久,就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赶路,有穿着华丽的官员家眷,有背着行囊的商贩,还有成群结队的江湖人士。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都往长安去?”薛琼好奇地问道。
一个路过的老者听到了,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哥是外乡人吧?再过一月就是金秋佳节了,长安城里要举办盛大的灯会,还有各种杂耍表演,热闹得很,各地的人都来凑个热闹呢。”
周怀心中一动,这个时代的习俗截然不同,在年末,会举办一场金秋佳节,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也是各方势力汇聚的时刻。
他此次进京,本就危机四伏,如今恰逢这样的盛会,不知道是福是祸。
“加快速度,尽快进城。”周怀沉声说道。
队伍继续前行,远远地,长安的城墙已经隐约可见
行至近前,长安城的轮廓愈发清晰,那道巍峨的城墙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城墙由巨大的青灰色砖石砌成,历经岁月侵蚀,砖石表面早已布满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是老者脸上的皱纹,刻满了历史的沧桑。
部分墙体还残留着暗褐色的痕迹,那是过往战争留下的印记
城门高达数丈,朱红色的木门厚重坚实,铜制门钉排列整齐,在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城门两侧,身披甲胄的士兵手持长枪,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往来人群,周怀见到他们的装备不由得感叹,还是京城的士兵待遇好,要知道当初在阳越,守门的将士根本轮不上着甲。
进城的队伍被逐一查验,无论是商人走卒,还是土绅官员,都要经过严格盘查。
踏入城中,街道宽阔平坦,两旁的建筑高大,层层叠叠,一眼望去,宛若天上宫阙。
路上行人往来不绝,有身着华服的官员、肩挑货担的商贩,也有腰佩刀剑的江湖人士,却总能在街角巷陌看到巡逻的士兵,他们步伐整齐,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也有一些身着劲装,腰佩刀,挂令牌的人——武侯,这些人负责维护长安城内的秩序。
周怀坐在马车上,望着这座雄伟的城池,心中感慨万千。
长安,长安,多少人做梦都想来的地方。
它承载着数百年的王朝底蕴,与无数人的牵挂,这座城池在连绵的战乱中幸存,在大武百姓的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但此时,在周怀的心中,这令人向往的长安城,变成了藏匿着野兽,危机四伏的沼泽。
“走吧,先找地方住下,再联系朝廷的人。”
周怀招呼一声,身边只剩下十二个人。
但这些人也会成为他真正的班底。
周怀一行人在长安街头转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最终选定了一家位于西市附近的“悦来客栈”。这家客栈规模中等,门面干净整洁,往来客人多是寻常商贩和游学的书生,倒也不惹眼。
店小二见他们一行人虽衣着朴素,但气势不凡,尤其是簇拥着的护卫个个眼神锐利,腰间兵器寒光闪烁,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引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客房。
“大人,此处地理位置还算隐蔽,以免被人盯上。”王圭武将周怀推到窗边,指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我在长安也有几个朋友,需不需要我去联系他们,打探一下皇甫家的动向。”
周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对面街上随风晃动的幌子上,沉声道:“不必,我们进城没有隐藏身份,以皇甫家的权势,恐怕咱们还没入城,他们就得到消息了,这封书信,你交给当今的兵部尚书”
“明白。”王圭武拱了拱手,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房。
薛琼等人则在隔壁房间安顿下来,留下张奎守在周怀门外。
周怀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长安这座城,表面繁华似锦,实则暗流涌动,江南氏族,河北集团,以及被打压的关陇集团,都在这里布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长安城东的赵府内,正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兵部侍郎赵雄身着藏青色官袍,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青瓷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一旁小厮的衣角,那小厮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赵雄的声音如同惊雷,震得屋顶的瓦片都似乎在颤抖,“派去的人要么失手,要么被活捉,连一个残废都解决不了,留你们何用?”
底下站着的几名黑衣劲装的汉子纷纷低着头,不敢反驳。为首的一人面色羞愧,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大人息怒,那周怀身边有不少身手非凡的护卫,实力深不可测,兄弟们实在是”
“护卫?”赵雄冷笑一声,眼神阴鸷,“一群江湖上的杂碎,我养你们这么多年,不是让你们找借口的!如今周怀已经进了长安,你们说,该怎么办?”
那为首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大人,既然他已经到了长安,不如我们就在城里动手!长安城内人多眼杂,正好方便我们行事,事后再嫁祸给江湖仇杀,谁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异想天开!”赵雄怒斥一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长安是什么地方?是天子脚下,到处都是武侯和禁军,稍有动静就会惊动官府,你想让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吗?”
那汉子却不慌不忙,继续分析道:“大人,正因为是天子脚下,才更有机会。周怀此次进京,逾期未到,本就已经触怒龙颜,朝廷里不少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他身边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人,虽然有那怪物护卫,但我们可以多派人手,设下埋伏,趁其不备发动突袭。”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再过一月就是金秋佳节,到时候城里会举办灯会,人山人海,正是混乱之际。我们可以在灯会上动手,事后混在人群中脱身,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事情败露,也可以推到那些与他有旧怨的江湖势力身上,皇甫大人那边也能交代过去。”
赵雄闻言,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承认,这汉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周怀在西域威望甚高,又与秦国公李楚雄有所勾结,若是让他在长安站稳脚跟,日后必定会成为他和皇甫家的大患。如今确实是除掉他的最佳时机。
“你有多少把握?”赵雄的语气缓和了些许,眼神中带着一丝试探。
“至少七成!”那汉子语气坚定,“我们可以联络城里的势力,许以重金,让他们出面动手。我们则在暗中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赵雄沉默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不可!若按你说的办!即便小心行事,也有可能失败,一旦暴露,肯定会牵扯到皇甫大人和我!”
“此时先待定,你们这段时间按兵不动,除了招募人手,其余活动一律禁止。”
“属下明白!”几名汉子齐齐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赵雄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开始思索,到底如何才能至周怀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