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雨中战斗
雨开始下了,在狂风的裹挟中,砸在脸上,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周怀刚踏上城楼,就攥紧了拳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只见城外天空上,乌云像灌了铅似的压在头顶,雨珠密集如帘幕,远处吐蕃大军的黑影像是一块巨大的乌云,在缓缓移动。
十万兵马踏起的泥水像是波涛,发出的动静如同惊雷,竟比风声雷声还要震耳。
“放箭!”
于关扯着嗓子喊,城墙上的弓箭手立马拉满弓弦,可雨丝糊住了视线,狂风影响了箭矢的轨迹,箭杆刚离弦就偏了方向,有的擦着吐蕃兵的盔甲飞过,有的干脆直接落尽了雨幕中,都看不清到底去了哪。。
周怀眯着眼看,只见吐蕃人的攻城梯像是一条条从大地中钻出的蜈蚣,攀在城墙之上,而这些吐蕃士兵像是一只只行军蚁,密密麻麻,顺着城墙根往上爬。
最前头的士兵嘴里咬着刀,持着盾,快速地往上爬,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往下滴落,眼神如同野狼。
“滚石准备好!”
周怀转头冲身后的亲兵喊。
先前埋在城外的火药本是杀招,只要引爆炸开,至少能掀翻吐蕃前军,可如今天降大雨,火药受潮,肯定点燃不了了。
那亲兵刚跑出去没多久,就浑身是泥地滚了回来,声音发颤:“大人,滚石用完了!”
周怀的拳头咚地砸在城垛上,指关节都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城内的滚石木头本就不足,没想到这次的攻势如此之猛烈,开战没多久就消耗一空了。
他原以为赤郎赞干不会在雨天行军,更没料到这场雨会毁了所有计划。
“tn的!”
他低骂一声,抽出腰间的断江,“都拿起家伙,跟他们拼了!”
话音刚落,最东侧有一座攻城梯就搭上了城墙。
一个吐蕃兵嘶吼着翻上城垛,长刀直劈向旁边的守军,那守军躲闪不及,肩膀被砍得鲜血直流,惨叫着摔下城墙。
紧接着,更多吐蕃兵涌了上来,城墙上瞬间成了修罗场,刀光剑影裹着雨水翻飞,有的士兵抱着吐蕃兵一起滚下城墙,有的用矛杆顶着敌人的喉咙,自己的后背却被另一个敌人刺穿。血顺着城墙往下淌,混着雨水在城下积成黑红色的水洼,连空气里都飘着铁锈味。
周怀提着刀冲在最前头,刀刃锋利,砍进吐蕃兵的盔甲时,几乎发不出任何碰撞声,都是直接切进去。
他刚劈倒一个,身后突然传来风声,余光里瞥见一把弯刀正朝着自己的右手砍来,那是个吐蕃百夫长,脸上画着青黑的图腾,眼里满是凶厉。
周怀想躲,可脚下的血水太滑,身子慢了半拍,只听嗤啦一声,刀刃擦着他的骨头划过,鲜血瞬间染透了衣袖。
“大人!”
一直护卫在身旁的于关爆吼,吼声像 炸雷,他手里的战刀接刺穿了那百夫长的胸膛,顺势把人挑下城墙。
紧接着,于关挡在周怀身前,左臂上立马挨了一刀,血顺着他的盔甲往下滴,他却连眉头都没皱,推着周怀往箭楼退:“您不能有事!属下护着您!”
周怀咬着牙,想把刀换去左手,可右手疼得钻心,稍微一动就像骨头要裂开似的。
他此事才注意到,周围靠上来不少人,足足十来个,而且全都是百夫长以上的吐蕃军官,这些人似乎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眼看着城墙上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吐蕃兵像潮水似的往上涌,周怀心里烧得慌:“不行!城墙绝不能丢!”
“大人先包扎!”
于关硬是把他按在箭楼里,撕下自己的战袍给他裹伤口,布条刚缠上,就被血浸红了大半。周怀还想挣扎,就听见城墙西侧传来更烈的厮杀声,那是柱子的方向。
他扒着箭楼的窗往外看,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只见柱子正被数十个吐蕃兵围着,那些人手里都拎着铁锤、铜棍,全是破甲的钝器。
柱子手里的铁棍舞得虎虎生风,刚挑飞一个持锤的士兵,另一个人的铁锤就砸在了他的盔甲上,哐当一声,盔甲直接凹了进去。
柱子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在雨里,俨然是受了内伤,可他依旧撑着铁棍没倒下去,反手砸穿了身前的敌人,声音沙哑:“都给老子滚!”
可吐蕃兵越来越多,铁锤等钝器一下下砸在柱子的盔甲上,他的手臂开始发抖,嘴角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滴,连站立的姿势都歪了。
他手下的几个亲兵想冲过去帮忙,却被吐蕃兵拦在外面,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柱子!”
周怀红了眼,刚要冲出去,就被于关死死拽住:“大人!您出去就是送死!咱们得等机会!”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一阵沙哑的呼喊。
周怀顺着声音往下看,只见赤郎赞干站在一个高台上,身上披着湿透的黑披风,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贴在脸上,身子抖得厉害,像是随时会倒下。
可他手里攥着一面吐蕃军旗,举得高高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仿佛能穿透雨声:“将士们!敦煌城就在眼前!拿下它,咱们就能回家!本王与你们同在!”
吐蕃士兵们听到他的声音,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攻势更猛了。
一个吐蕃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手里的刀直接砍断了城墙上的旗帜,旗帜裹着雨水掉下去
大武将士士气骤减。
赤郎赞干忽然弯腰咳嗽两声,很快又直起腰,将旗帜又举了起来,咳嗽着喊:“杀!为了吐蕃!”
周怀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惊又怒。
他没想到赤郎赞干身子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能站在雨里督战,更没想到这场雨不仅没浇灭吐蕃兵的士气,反而让他们更拼命。
他还是低估了吐蕃人的勇武,之前他觉得吐蕃也就是靠着噶尔钦陵,现在才知道是他错了。
“大人!东侧城墙快守不住了!”
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全是血和泥。
周怀咬了咬牙,推开于关的手,左手拎起刀:“跟我来!守住一段是一段!”
他刚冲出箭楼,就见一个吐蕃兵正朝着一个年轻的守军砍去,那守军匆忙躲过,却被周围的人顶了回来,腹部中了一刀。
周怀几步冲过去,左手刀直接砍在吐蕃兵的后颈上,那人哼都没哼就倒了。
“别怕!跟着我!”周怀拍了拍那守军的肩膀,转身又迎上冲来的敌人。
雨水还在往下浇,城墙上的尸体越堆越多,有的地方已经没了下脚的地方,只能踩着尸体厮杀。
于关一直跟在周怀身边,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他手里的战刀依旧利落,每一次挥出都能放倒一个敌人。
他见周怀的手越来越沉,时不时帮他挡开攻击:“大人,撑住!咱们还能守!”
柱子那边的情况越来越糟。
他被一个铁锤砸中了胸口,整个人往后倒去,靠在城垛上才勉强撑住。
几个吐蕃兵趁机围上来,铁锤朝着他的头砸去,就在这时,柱子突然发力,铁棍横扫,把那几个人逼退,可他自己却又吐了一口血,染红了身前的城垛。
“老子还没输”他喘着气,手里的铁棍却开始发抖。
周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被眼前的吐蕃兵缠得脱不开身。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吐蕃人的方向。
难不成还有援军?
周怀心里一动,刚想细看,就听见于关喊:“好像是马鹏和夏侯宇,他们都赶回来了!”
马鹏竟然带着人来了!
周怀心里一松,可手上的刀却没停。
吐蕃兵也发现了援兵,攻势明显乱了些,可赤郎赞干还在城下喊:“别慌!拿下城墙!”
吐蕃兵又疯了似的往上冲,周怀左手的刀已经卷了刃,右手的伤口疼得他几乎要晕厥,可他依旧站在城墙上,朝着手下喊:“兄弟们!援兵到了!再撑一会儿!守住敦煌!”
于关趁机刺倒一个吐蕃兵,扶着周怀往旁边挪了挪:“大人,您先歇口气,我来守!”
周怀摇了摇头,靠在城垛上,看着城下的赤郎赞干,那人还在发抖,却依旧举着旗帜,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城墙上的厮杀还在继续,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把城墙染得通红。
周怀知道,这场仗还远远结束,哪怕援兵到了,吐蕃十万大军也不会轻易退去。
赤郎赞干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攥紧左手的刀,忍着右手的剧痛,再次朝着冲上来的吐蕃兵砍去,但只要他还站在这里,敦煌城就不能丢。
雨还在下,雷声在头顶炸响,城墙上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混在一起,成了敦煌城外最惨烈的乐章。
周怀看着身边倒下的兄弟,看着依旧在拼命的于关和柱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撑下去。
人在城在,城失人亡。
阎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他负责守卫城门,亲自参战,不止是城墙上的战斗激烈,吐蕃人也在猛烈地攻击城门,几次进攻都被击退。
阎冬身边已经换了好几拨人,只要他像是海浪中的礁石,屹立不倒。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了不少伤。
“继续往前补,不许一个人进来!”
他嘶吼着,眼见着又一波人冲进来,阎冬率先冲上前,刚击杀一人,忽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只见一匹战马冲上来,高高抬起马蹄,踹在门上。
早已摇摇欲坠的门被砸开,外面的吐蕃士兵发了疯似的往里面冲。
阎冬几次差点被砍到,
无奈只能往后退。
城门一破,吐蕃士兵蜂拥而入,光是这狭小的城楼洞子里,就挤了至少五百人。
人挤人,连手臂都施展不开。
但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人倒下,外面的吐蕃士兵硬生生被尸体拦住。
而阎冬身边,也只剩下三四人。
他们想掩护着其往后退,被阎冬推开。
“老子杀够了,今日死也值得了!”
说罢,他就独自冲了上去,身后几个士兵见状,咬咬牙,也跟着冲了上去。
但他们这几人,怎么可能是数百吐蕃士兵的对手,很快身旁士兵全部倒下,就只剩下了阎冬一人。
阎冬扫过眼前包围上来的吐蕃士兵,啐了口血沫:“吐蕃狗,你们杀了老子全家,老子也杀了们上百人,这辈子扯平了,下辈子,老子还杀你们!”
说罢,他举起刀,直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