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阳越城内,大军两万,已经全部改制完毕。
划分为二十个营,设校尉二十人,镇副两人。
其中镇副便是韩破山与白宗,两人成了周怀的左膀右臂。
当然,这是在基于周怀是镇将的基础上。
若是朝廷的任命下来,他擢升为大都护,名义上西域四镇全部归属其统辖。
实际控制的,只有阳越、龟兹二镇,人马三万。
但眼下关键的,是战马和盔甲。
所以周怀打算从龟兹回来之后,先去一趟北边,见见悉董力啜。
这家伙被吐蕃人抓住俘虏,后来在周怀的谈判下被释放,现在已经灰溜溜的逃回回纥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是否还能保住外九姓的地位。
得想办法,从他那里弄点战马出来。
正想着,马鹏兴奋的跑了过来。
“大人,你过来看看。”
周怀跟着马鹏往马棚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马蹄声,混着母马低低的嘶鸣,热闹得很。
等靠近些,他眼睛亮了亮,马棚里垫着干爽的干草,暖烘烘的气息裹着淡淡的马草香扑面而来,十几只半大的小马驹正围着各自的母马打转。
这些小家伙当真神异,枣红色的那只,短毛像燃着的炭火,连鬃毛都透着光泽。
另外一只纯白色的更绝,浑身似覆了层细雪,连一点杂色都没有;还有匹黑鬃黑尾的,跟踏雪长得很像,站在那儿时,四条腿笔直粗壮,抬着头,眼睛明亮,哪怕只是轻轻刨下蹄子,都比寻常马驹多了几分英气。
“大人您瞧,”
马鹏凑过来,声音里满是得意,“这些都是踏雪当初配的种!母马怀了快一年才生下,刚落地时就比别的马驹壮实,如今才半大,跑起来都能跟上成年马的步子了,再过个半年,就能上战场驮人了!”
周怀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那匹长得和踏雪颇为相似的黑马,小家伙竟不怕生,还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和他十分亲近。
他心里忽然一软,想起了踏雪,那匹陪他征战无数,穿过吐蕃战场、躲过无数刀光剑影的战马。
上次大漠突围失败后,周怀与它失散,它一头扎进了茫茫沙海,后来他带着人寻了好几次,只找着些散落的马蹄印,风里沙里问了沿途的牧民,都没见着踏雪的影子。
如今想来,或许它正在某个水草丰美的沙丘后吃草,或许还记着阳越的方向,只是路远,还没寻回来。
“是匹好马。,
”周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眼神落在那些小马驹身上,语气沉了些,“马鹏,往后这些马配种,你可得把眼睛擦亮点。咱们军中最缺的就是能冲能跑的战马,这些小家伙是未来的希望,非得找着跟踏雪一样拔尖的好马才行,绝不能让孬马坏了品种。”
马鹏立马挺直了腰板,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您放心!我打小就跟马打交道,我爹以前就是马场的马夫,哪匹马可配哪匹马可不行,我一瞧马蹄、看牙口就知道。之前为了选这些母马让踏雪配种,我还特意跑了趟西边的马场,挑的都是日行百里不喘的好马,绝不能让这些小家伙输在起跑线上!”
周怀点点头,知道马鹏不是说空话。
他对骑兵和战马一窍不通,可以说骑兵都是由马鹏一人搞起来的。
甚至军中的战马养护,都是马鹏一手管着,连老弱的战马都被他养得精神,更别说这些宝贝疙瘩了。
又看了会儿小马驹撒欢,才转身离开马棚,往白发营的营地走去。
白发营的营地比别的营区安静些,刚到门口,就见着几个穿着盔甲的老卒在练刀,动作整齐划一,虎虎生风。
这些老卒如今已白发苍苍,却依旧是西域的王牌军,连噶尔秦岭的吐蕃狼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想而知,在平日里,他们得多刻苦训练。
周怀往里走,没走几步,就瞧见田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磨长枪。
这位老将的白头发用粗布束着,脸上的皱纹依旧。但脸色红润不少,即便少了个胳膊,磨枪却稳得很,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一看就恢复得不错。
“田校尉,伤养的不错啊?”
周怀走上前,笑着打招呼。
田景抬起头,见是他,放下磨石,把长枪靠在石凳边:“周大人来了,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声音比之前洪亮些,“我这伤好多了,昨日试着骑了圈马,也没觉得疼。”
周怀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田老,如今军中两万弟兄刚完成改制,分成了二十个营,可我手下的校尉大多是冲锋陷阵的好手,论起操练士卒,还是差了点经验。您是军中老将,带兵几十年,经验比谁都足,想请您出山,帮着训训这些士卒,把底子打牢些。”
田景没急着答应,手指摩挲着枪杆上的木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周大人,我和这些老弟兄们的命都是你救的,但这件事我还不能擅自答应你,且等我去见见王爷,聊一下,不然就算去了营里,心里也挂着事,训不好人。”
周怀心里一动,田景是个重情义的人,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得等王爷点头,才能真正投到周怀麾下,倒也在理。
他点头:“应该的,你想去看看王爷,我陪您过去。”
两人一起去了郭忠的住处,郭姝正端着药碗出来,见他们来,忙侧身让开。
郭忠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被,精神头比上次见着时还好些,见了田景,还笑着招了招手:“老田,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再养些日子。”
田景走到床边,仔细瞧了瞧郭忠的脸色,又问了几句饮食作息,才放下心来。
郭忠拉着他的手,声音不大却有力:“老田,如今西域的担子,都压在周怀身上了。你得好好帮他,士卒训练是大事,不能马虎。咱们这些老骨头,总得为后辈撑撑场面。”
田景点头,应得干脆:“王爷您放心,我晓得分寸。”
看来郭忠猜测出他们的来意,所以直接把话说清楚了。
田景也彻底没了别的心思。
从郭忠那儿出来,田景直接跟着周怀回了营帐:“周大人,训练的事我应了。明日我就去各个营区转一圈,看看士卒的底子,再定操练的章程。你放心,定不会让你失望。”
“那是自然。”
周怀松了口气,田景肯出山,士卒训练的事就稳了大半。
接下来几日,他一边盯着粮草筹备,一边跟韩破山、白宗敲定阳越的防务,韩破山负责盯着士卒操练,配合田景的安排;白宗则管着粮草和城防,确保后方不出乱子。
按照规划,明日他就得出发前往龟兹。
这一次再去,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不在受制于人。
出发前一天晚上,周怀回了院子,徐云锦正帮他收拾行李,把晒干的肉干、伤药,放进包袱里。
王依依则拿着件新缝的内衬,仔细检查着针脚。洛娜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马鞭,是她特意找工匠做的,鞭柄上还刻了个“娜”字。
“二哥,明日路上冷,可得穿在里面,别冻着了。”
王依依把衣物递给他,徐云锦又叮嘱道,“龟兹那边刚归降,人心还不稳,尤其是林家人还在,你可得多留个心眼,有事别自己硬扛,快马传信回来,我们在阳越等着。”
周怀接过衣物,心里暖烘烘的,点头应着:“放心,我这次带上三千人,嘎啦奔和王虎他们都跟着,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出不了事。等我在龟兹站稳了,就派人来接你们。”
“千万小心,你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了。”
李玉清抱着孩子嘱咐。
周怀一愣,李玉清平日里不爱说话,更没对他说过什么关心的话。
这还是第一次。
或许是当了阿娘,性格也发生了改变。
周怀上前抱起平安,在脑门上亲了一口。
小家伙挥舞着手,咯咯的笑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营门外就热闹起来。
大军列队整齐,盔甲鲜亮,战马嘶鸣着刨着蹄子,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韩破山、白宗、田景都来送他,猴子抱着自家的娃娃来了,那黑不溜秋的小家伙还挥着小手。
周怀翻身上马,是匹棕红色的战马,性子温顺却有力。
他勒住缰绳,回头看了眼阳越的城门,青砖砌的城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城头上的士卒正朝他挥手。再望向东方,那是龟兹的方向,也是收复东部二镇的第一步。
“出发!”周怀扬声道,声音在晨雾里传得远。
马蹄阵阵,队伍像一条长龙,朝着东方缓缓前行。
马车上,。郭忠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多日缩在屋里的烦闷一扫而空。
他豪气的喊着: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