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斥勒炸上天
“阿爹,我觉得吐蕃与大武之间没必要一定打仗啊。
路上,松离不断地劝说,噶尔钦陵冷着脸,没有回复。
“我们曾经与大武也是和平共处,其乐融融,为何如今要兵戎相见呢?赞普一定要入侵别的国家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
噶尔钦陵叹了口气。
“不是赞普要打,而是为了国民,为了吐蕃的基业,不得不打。”
“为什么呢?我见过大武百姓,他们安居乐业,和蔼友善,我们为何一定要对他们发动战争呢?”
松离不理解。
“大武之人,最是好战!”
噶尔钦陵声音放大,已经激动起来。
“从大武建朝以来,发动对吐蕃的战争,数得上名来的就是十几次,这些大武将士生长在平原,却能在高原上与我吐蕃勇士一战,甚至几次差点打入国都。”
“而且如今,大漠中被流放的那些部落越发强盛起来,那些罪人的后代已经长大成人,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卷土重来,赞普必须要在这之前,巩固自己的地位,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功业,让那些人看看,只有一统的吐蕃,才是真正的强盛。”
“另外,甲木萨曾经说过,在百姓与贵族之间存在一种天然的隔阂,或者说对立,随着国家的发展,这种对立会越发的激烈,要想缓解,就要对外发动战争,其中的道理我不是很懂,但你要明白,我们进攻大武,不是因为我们喜好战争,而是不得不如此。”
“如今大武衰落,若再次崛起,即便我们没有趁人之危去攻打他们,他们也会来征服我们。”
噶尔钦陵语重心长地说着,希望能让自己这个女儿迷途知返,不要再对周怀有什么幻想了。
松离沉默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两人也没有继续说话。
天黑了,一行人终于赶回了斥勒城,距离也不过就几里。
噶尔钦陵看着月色下的斥勒,刚准备下令继续行进,忽然脚下开始震彻起来。
他惊愕的看向远处,斥勒城的方向,只见漫天的火光冲天而起。
炽热的温度即便是在这,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轰隆轰隆!
爆炸般的响声中,夹杂着哀嚎与怒吼。
“大人,有一只兵马过来了,似乎是大武的人。”
亲兵上前说道。
片刻后,一大批人马慢慢悠悠的走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重甲,手持马槊的高大汉子,旁边还跟着个俊秀青年,也是一杆马槊。
“哈哈哈,大人果然是神机妙算,知道噶尔钦陵那个老混蛋一定会守在斥勒,这下好了,让他们尝尝这火药的滋味!”
“估计噶尔钦陵都要吐血了,这不得死伤万人以上。”
“哼,万人?说少了,咱们在里面放了至少五千斤火药。”
他们走后,噶尔钦陵脸色阴沉的走出,一拳砸在树干上。
“大人”
亲兵看到他的手流血,急忙劝阻。
“走,回去看看。”
噶尔钦陵翻身上了马。
此时的斥勒城,已经变为人间地狱。
城门已经被炸的粉碎,一些残躯倒在这里,像是要逃离。
噶尔钦陵走在前面,几个亲卫护卫在身边,紧张的攥紧缰绳。
“这,这是天神之力!”
一个亲卫惊呼出口。
断墙之间,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有的身子被炸成了好几段,残肢散落在碎石堆里。有的被塌下来的梁木压着,只露出一只手,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还有的趴在地上,后背被火烧得只剩焦黑的布料,风一吹,布料碎片就像灰一样飘起来。
城内几乎被夷平,军营房屋全都被炸毁,火焰仍未熄灭。
“咳咳”一个亲兵忍不住咳嗽,刚一张嘴,就被浓烟呛得弯下腰,“大人,这火还没灭,咱们得走了。”
噶尔钦陵没应声,只是往前走。
走到城中心的校场时,他停下了脚步。
用来操练的校场,此刻堆满了尸体,中间还留着一个巨大的坑,坑边的土是焦黑色的,显然是火药爆炸的中心。
几个亲卫蹲在坑边,用手扒着土,想看看下面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可扒出来的,全是血肉模糊的肢体。
“大人!”
这时,一个少了条胳膊的士兵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噶尔钦陵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当时论赞大人正在校场训练,突然有人来禀报,说在城中发现不少瓦罐,里面都有奇怪的东西。”
“然后,然后就漫起火光”
“大人,找到幸存的弟兄了”
“继续找,看看死了多少。”
噶尔钦陵表情如常,只是双手在颤抖。
片刻后,一个负责统计伤亡的亲卫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单是直接被炸死的弟兄,就有一万三千多了还有东边的营房,塌了大半,从里面扒出来的,已经数出三千六百多个,都是被梁木跟石头砸死的西边的草料场还在烧,里面困着的弟兄,估计也得有两千多”
松离听到这些数字,腿一软,差点摔倒。
她扶住旁边的断柱,指尖触到的地方滚烫,还沾着些黏糊糊的东西。她
低头一看,竟是一块带血的皮肉,吓得赶紧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还有多少活着的?”
“不到两万。”
“粮草呢?战马呢?”噶尔钦陵闭上眼,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粮仓塌了,里面的粮草全烧了,连一粒好谷都没剩下。”
亲卫抹了把眼泪,“战马厩也被炸了,死了三千多匹,剩下的受惊跑了,现在只找回来不到两百匹大人,咱们这五万兵马,现在能站着的,还不到一万了。”
噶尔钦陵没再说话,只是往前走。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尸体,扫过烧黑的粮草,扫过倒在地上的战马,眼神越来越沉,像积了厚厚的乌云。
松离跟在他身后,看着阿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一向挺拔的男人,好像一下子佝偻了些。
“阿爹你看那边”松离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断墙,声音发颤。
噶尔钦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断墙下躺着一个人,身上穿的铠甲是论赞的。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压在论赞身上的碎石挪开。
这一挪,松离倒吸一口凉气。
论赞只剩上半身了,下半身不知被炸到了哪里,伤口处血肉模糊,暗红的血还在慢慢往外渗,把身下的泥土染得发黑。
他的眼睛还睁着,嘴里呼哧呼哧地冒血泡,看到噶尔钦陵,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论赞”噶尔钦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人,对不起,是我失职了。”
“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噶尔钦陵叹息,这小子跟了他十年,他亲眼看着论赞从一个小兵,成长到如今,他本想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如今却
论赞的目光转了转,落到松离身上。
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朝着松离的方向伸了伸。
松离犹豫,没有接住。
“松离”论赞的声音细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出一口血,“我我早想跟你说”
松离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滴在论赞的手背上。
她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喜欢你”论赞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回光返照,“从你第一次来军营送药看到你蹲在地上,给受伤的兵士包扎我就喜欢了”
他的手忽然紧了紧,像是想抓住什么,可很快,力气就泄了下去,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眼睛还睁着,却没了神采。
松离僵在原地,忽然想起论赞每次见到她,都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起他上次出去,特意给她摘了一大束黄色的小花,说那花在草原上叫“松离花”,跟她的名字一样好听。
可现在,那个会笑着给她送花的人,就这么没了,连全尸都没留下。
松离并不喜欢他,只知道他是阿耶看重的人,时常会来家里,像是大哥哥一样。
此时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