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迎风飘荡的战旗
周怀在斥勒驻扎的这段日子。
丘里切一直在城外没有离去,如此大的屈辱让他日夜难眠,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和周怀拼死决斗。
但对方占据高墙,他这点人不够看,只能向外求援。
可整个吐蕃西北的军队都到了阳越,距离这里最近的也只有阳越了。
没办法,他只能向那位吐录论求援。
传令兵到达阳越之时,发现城外有大军。
这下可把他愁坏了。
该如何进去呢?
欧阳果早就替他想好了办法。
白宗提议直接把人放过去,可这样太过明显,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觉得此事有诈。
所以就得换个套路。
欧阳果先是把传令兵抓起来,放到营地靠城近的区域,随后对阳越发动进攻,在城外叫喊。
吐录论早就想要正面一战,憋了一肚子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等到城内的吐蕃大军出来,欧阳果假装败退,摔着麾下往后撤去。
吐蕃军队乘胜追击,将被俘获的传令兵解救出来。
阳越城主府。
吐录论正因大胜而喜悦,喝着美酒,吃着佳肴。
传令兵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让吐录论皱起眉头,雅兴全无。
“这么着急做什么?”
“大,大人,这有斥勒的书信一封。”
传令兵将书信呈上。
当吐录论看完里面的内容,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竟然还有一只军队,进入了国内,还占据了斥勒?
虽然只有不到两千人马,可这是奇耻大辱啊。
吐蕃已经多少年没有进入过外敌了。
如今在他的治下,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就算他占据了阳越,功劳也不足以洗刷耻辱啊。
吐录论坐下,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这很有可能是对方的缓兵之计,想要他撤军回援。
但这招正中要害,他不得不走。
答罗论已经死了,其他人又信不过。
只能他亲自回去,夺回斥勒。
可是阳越谁来守?
就这样丢了,未免可惜。
“大人,噶尔钦陵的千金也被抓住了,还有随金玉赞蒙一起来的高僧也被挟持。”
手下传来这消息,吐录论直接站了起来,将桌子一扫而空,酒水瓜果撒了一地。
“该死,立刻回去!若是那群大武军队敢阻拦,就给我狠狠地打!”
他彻底怒了。
在国内,他们家族是上一任赞蒙的亲族,如果在平民家,就是如今赞普的娘家人。
可这金玉公主,虽然上一任赞普并不宠爱她,但其地位尊贵,在民间也深受百姓爱戴。
如今的赞普更是由其一手教导。
这位公主信奉佛教,从中原带来的高僧每一个都视若珍宝贝,若是惹怒了她,难免会让赞普发怒。
至于噶尔钦陵,这个家伙历来与他不对付。
这次出征阳越本是他的任务,没想到东方战事将启,赞普便把这差事交给了他。
噶尔钦陵本就高傲自负,看不起他,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势必会大做文章,在赞普面前说他的坏话。
该死,该死!
吐录论恨不得再快一点,直接飞回去,把那个搅了他好事的滚蛋炸了喂狗。
“大人,吐蕃人动了!”
营帐中,欧阳果正闭目养神,听到传令,当即嘴角勾起。
“下令,继续往后退,给他们让路。”
吐录论带走了城中所有的军队,与其留下部分人马被大武军队吞掉,不如全部带走,等到拿下斥勒,再卷土重来。
阳越困局已解。
等到吐蕃大军撤退,欧阳果当即驻扎,同时派遣快马前往送信。
但重任交给谁呢?
必须要赶在吐蕃大军赶回斥勒之前,将消息传达给周怀。
“我去!”
这时,一人跑了出来。
正是石头。
这小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打磨,已经越发精壮起来,只是他的心情不怎么好。
他现在在马鹏手下,每日刻苦训练,却始终没有表现的机会。
石头长得越发白净,倒不像是个兵卒子,引来周围人的嘲笑。
后来欧阳果瞧他有趣,便留在身边当个书童,没事给他磨墨。
虽然跟着学了不少东西,但石头哪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一听说有重要任务,立即举手。
“我去!”
“我目标小还灵活,我爹以前在雪山上采草药,我经常跟着他去,那块地界我熟。”
一时间,欧阳果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只得答应。
于是,石头乘着一匹快马出发了。
“他真行?”白宗有点心里没底,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不是有点不靠谱。
欧阳果嘴角含笑,丝毫不担心:“大人曾说过,石头虽然人小,心却不小,可谓是心如磐石,意比金坚。”
白宗有些意外,还是头一次从周怀口中听到夸赞别人的话。
难不成这小子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本事?
入驻阳越,百废待兴。
城中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废墟,丝毫不见当初的繁荣景象。
放眼望去,没有活人,屠杀过后的鲜血汇聚在一起,在街道上形成一层黏黏的物质。
空气中到处都是焦味和血腥味,往鼻腔里一钻,让人作呕。
“先生,你快来看。”于关铁寒着脸上前。
片刻后,众人来到军营,只见空旷的校场上,有数根“大树”,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焦尸,与烧焦的树干融在一起,他们姿态各异,十分的诡异。
还有一座用石头堆积起来的池子,里面都是鲜血和残肢。
饶是不少弟兄经历过战场厮杀,都喉咙一堵吐了出来。
“真是,残忍啊”白宗强忍住心中的不适,这些吐蕃人简直视人命于草芥。
杀生不可避免,可虐生令人不齿。
“把他们都安葬了吧。”
欧阳果叹息一声,吩咐下去。
大树上的尸体已经与木头分不开,就一起掩埋。
那些池子里分不清谁是谁的残肢,便全都安葬在一处。
众人扛着青石板,在城南坡地上挖坑,立碑。
欧阳果蹲在碑前,用炭笔写下“阳越死难者之墓”几个大字,笔画粗重,每一笔都像是死难者在临死前奋力挣扎。
于关和几个老兵拿铁锹铲土,新土盖在焦尸与树干的残骸上,压得严严实实的,这是给亡魂最后的安稳。
欧阳果站在碑前,身后弟兄们垂手而立。
风沙卷着纸钱飘在坟茔上,没人说话,只有风声呼啸,像是逝者的哽咽。
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可这股死寂之中,蕴含着不少怒与恨。
默哀半炷香的功夫,欧阳果才抬手:“走吧,城里还有不少事。”
三日过去,阳越像是个苟延残喘之人,在慢慢复苏生机。
弟兄们清理断墙下的碎砖重新垒墙,把没烧尽的门板劈成柴,连井里的焦木都捞出来晒干。
只是走到哪,都能闻见藏在砖缝里的焦糊味,偶尔还能挖出半块银锁,这是当地孩子过六岁生日时会带的。
没人敢多说话,只默默将“遗物”揣进怀里,等着日后找机会安葬。
欧阳果下的首要命令,便是将残破的道路修建好,之后重建城内的基本设施,民居、集市,吸引人口。
除此之外,还要严防沙匪和张贵和。
如果没猜错,与张贵和交战的吐蕃大军,也已经撤走了。
第四日清晨,守城的士卒忽然高喊一声:“刘帅!城外聚了不少号人,挎刀骑马,裹着破毡子,盯着城门不动!”
刘全刚巡完东城墙,一听这话立马攥紧刀柄:“沙匪?”
“看行头像!”
士卒喘着气,“他们站了半天了,也不动,跟雕像似的。”
“草了,这群gny的想干什么。”
刘全不敢耽搁,急忙去找欧阳果。
彼时欧阳果正躺在院子里睡觉,听到动静猛地惊醒。
“先生!城外有沙匪来了,怕是来抢粮的!”
刘全声音急迫,额角冒着汗水,火急火燎的。
欧阳果揉了揉眼睛,遮住刺目的阳光:“带五个人,跟我去看看。”
“就五个人?去找死呢?”
白宗劝阻。
这些沙匪可是心狠手辣,烧伤抢掠无恶不作,跟那些吐蕃人也没什么区别。
“没事,这是咱的地界,怕什么。”
欧阳果挥挥手,直接带着刘全走了。
出城来到近前,那伙人果然围上来。
为首的汉子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直愣愣盯着欧阳果:“你是头?”
他的声音格外沙哑,听得钻心。
“我不是头,算是头的军师,不过我们的头不在。”
欧阳果摇头,“你们是沙匪,混哪路的?”
刀疤汉忽然红了眼,猛地捶了下自己大腿,震得马都晃了晃:“我们不是沙匪!是阳越的百姓!”
他嗓门拔高,带着哭腔,“吐蕃人破城时,我们在城外拉盐,回来就剩一片焦土,老婆孩子都在里面!”
身后的人跟着开口,有个矮个子蹲在地上,双手揪着头发:“我爹是城内打更的,被他们挂在树上,烧成了黑炭”
话没说完,矮个子就捂着嘴咳,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掉。
欧阳果没接话,他其实看出这些沙匪不是来劫掠的,否则不会傻傻地站在城外不动,他转身回城:“跟我来。”
众人诧异,沙匪头子问道:“为何让我们进城?”
“你们不也是阳越人,回家看看吧。”
一行人跟着他到坟墓之前,看到巨大的石碑,沙匪头子瞬间哽咽。
看着那片新土,还有碑上“阳越死难者之墓”七个大字。
刀疤汉先是僵着,旋即扑通跪下去,双手扒着土,指缝里渗出血:“娃啊,爹找着你了爹来给你磕头了”
其他人也跟着跪,哭声连成一片,撕得人耳朵疼。
有个中年缺牙汉子摸着碑石,像是在抚摸,泪水蓄满眼眶,顺着皱巴巴的脸流下来:“老婆子,我对不起你,没护住你,说好一辈子护着你的”
众人哭了半晌,不少人都哭晕过去了,被搀扶起来。
刀疤汉抹了把脸,站起来时,眼神里的悲痛扫去,充满了仇恨与愤怒。
他对着欧阳果抱拳道:“先生,我们没别的念想,就想杀吐蕃人报仇!求您让我们加入大武军,哪怕是当马夫、喂马料,我们也干!”
身后的人齐刷刷跪下,膝盖砸在地上,闷响一片:“求先生成全!”
欧阳果看着他们,沉默片刻,点头:“好,队伍里也有不少曾经是沙匪,现在都成了杀吐蕃狗不眨眼的,想报仇,就跟着弟兄们练,但要记着,入了军,就得守规矩。”
刀疤汉抹着眼泪,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俺们懂!只要能杀吐蕃,啥规矩都守!”
刘全站在旁边,看着这伙人跟着老兵去领兵器,摸了摸后脑勺,转头对欧阳果说:“先生,这些人能信得过吗?”
欧阳果望着碑的方向,风卷着纸钱飘起来,像是亡魂在回应,在悲鸣。
他轻声道:“大人这队伍里什么人都有,村民、沙匪、最终都拧成一股绳。”
远处,阳越城的断墙上,有弟兄正插起大武的旗帜。
风一吹,旗帜猎猎作响。
大武的旗帜,重现在这片土地上迎风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