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州衙偏堂内却已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王三一夜未眠,眼底泛着血丝,却毫无倦意。他面前摊着那半块羊脂玉佩和老仵作呈上的真正验尸格录副本,烛火将纸上的墨迹照得忽明忽暗。
“十年了……”老仵作声音嘶哑,枯槁的手指颤抖地抚过格录上“周身多处锐器挫伤,指甲断裂,内有织物纤维”的字样,“这才是阿巧姑娘身上的真伤!那帮天杀的……竟要老朽写成‘挣扎所致轻微擦伤’!”
王三紧攥拳头,骨节发白。他目光扫向窗外——晨曦中,几名衙役看似在洒扫,眼神却不时瞟向这边。“孙知州虽被暂时羁押,其党羽仍在。我们取证,须快,须准,更须暗中进行。”
调查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展开。王三深知时间紧迫,上级衙门的批文抵达前,是他们搜集证据的关键窗口期。
孙知州的势力虽暂受压制,但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迅速发动反扑。
1 舆论攻击:一夜之间,东平州城内流言四起。茶楼酒肆间,有人窃窃私语,称“王书吏乃灾星转世,招惹邪祟,才致驿站冤魂不宁”;更有人散布“王三实为觊觎知州之位,欲借此案攀诬上司,搏取前程”。这些谣言编造得绘声绘色,极力瓦解王三的可信度,试图将一桩沉冤案扭曲成权力倾轧。
旧仆的突然失踪让王三警觉骤升。他判断人很可能已被对方控制甚至灭口。通过老驿卒的江湖关系,王三探听到婆子被秘密羁押在城外一所隶属知州妻族产业的废弃粮仓内。
事不宜迟!王三连夜召集了数名信任的乡勇(其中就有当年受过陈家恩惠的青壮),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趁夜色掩护突袭了粮仓。他们巧妙地制造声响引开看守,果然在一间堆满杂物的暗房里找到了被捆绑、口塞破布的婆子。她显然受到了惊吓,但未遭毒手。
“他们……他们逼我改口……”婆子见到王三,泣不成声,“我说……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份死里逃生后的证言,因其惊险而更显确凿,她不仅证实了恶少的炫耀,更补充了事后知州如何紧急召集心腹,商议如何统一口径、压下此事的关键细节。
手中证据逐渐丰厚,王三将其一一梳理,编织成无可辩驳的逻辑之网:
物证 半块玉佩(来自恶少) 诬陷阿巧偷窃的所谓“证物”
枯井边发现的绣花鞋(阿巧遗物) 证实其曾在此激烈挣扎,非平静自尽
老仵作私藏的真实验尸格录(记录多处挫伤、指甲断裂、织物纤维) 证实阿巧死前遭受暴力虐待,驳斥“自尽仅擦伤”
人证 老邻居目击证言(深色衣壮汉、青篷马车) 证实阿巧被强行掳走
知州府旧仆证言(恶少炫耀、知州后续掩盖行为) 直接指向作案动机及事后阴谋
证言 老仵作关于阿巧手中可能攥有织物碎片的回忆 提供进一步侦查方向(若找到对应织物)
王三将所有这些证言、物证整理成一份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的呈堂证供,准备在上级官员到来时一举呈上。每一个环节都力求环环相扣,足以经受最严苛的质询。
取证工作暂告一段落,王三站在驿站的院中,望着州衙方向那片依旧森严的屋宇。他知道,表面的平静下暗流远未停止涌动。知州的党羽绝不会坐以待毙,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后方。
他握紧了手中那叠沉甸甸的证供,目光坚定。真相如同被深埋的种子,历经十年黑暗,终在他与众多不畏强权者的共同努力下破土而出,见到了第一缕微光。接下来,便是将这光亮,昭示于煌煌公堂之上。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