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侯府京城别院以东数条街外,一座酒楼傲然耸立。
这一座酒楼,正是京城有名的洗砚楼,毗邻漕江,楼阁高耸,足足有三丈三之高。
洗砚楼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鹤立鸡群,乃是京城儒生文人吟诗作对,赏玩江景的好去处。
这种地方,粗鄙之人就算家财万贯,都没法进来的。
在洗砚楼一楼门口,设有一面石屏风。
石屏风一旁,设有笔墨纸砚。
想进来喝酒赏玩风景的人,必须赋诗一首或作出绝妙好词,又或者是能对上酒楼主人出的对联,才有进来的资格。
因为有这样的门槛限制,反而让洗砚楼的生意,变得无比兴隆。
京城所有的文人雅士,都以登上洗砚楼为荣。
天长日久,众多文人雅士在洗砚楼上吟诗作对,结党同盟,渐渐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这就是盛京城大名鼎鼎的洗砚社。
洗砚社的势力十分庞大,上至达官贵人,世家公子,下至普通儒生,不谈家世,都以文结识,以才结交。
听上去很美好,对不对?
然而随着洗砚社的势力越来越庞大,已经俨然成了民间文人领袖团体,轻易就能搅动京城舆论,甚至干涉朝政。
另外一方面,洗砚社每月都推出各种书评、诗评,文人之间相互唱和,相互吹捧,结成朋党。
对于一些真正有才学的人,如果拒绝加入洗砚社,那就会遭受洗砚社的打压甚至是迫害。
对于一些家境贫寒,却又天资聪颖,才学不凡的儒生,洗砚社便刻意拉拢,营造名声。
一旦这些儒生中举,进入朝堂为官,就代表着洗砚社的势力,也侵入了朝堂。
事实上,洗砚楼在江湖上,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那就是金风细雨楼。
谁都不会想到,表面上清白守节,文人雅士相聚一堂的洗砚楼,却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情报组织。
这些日子,沈留香的名声,在京城之中烂成了臭狗屎,便是金风细雨楼的杰作。
金风细雨楼并不直接参与大赢朝堂的内斗,诋毁沈留香和赢凰女帝之名,完全就是拿钱办事。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沈留香凤凰台论道,又写出红楼梦之石头记这样的神书,已经对洗砚楼造成威胁。
沈留香完全有可能继温太白之后,成为大赢文坛领袖啊。
他出身尊贵,又受到赢凰女帝的宠信,在朝堂上红得发紫,根本不屑于被洗砚社拉拢。
不知不觉的,洗砚社和沈留香之间,已经形成了天然的敌对关系。
此时此刻,洗砚楼三楼之上,已经聚集了一帮儒生,人人身穿白袍,头戴儒巾,有老有少。
为首一人,面如冠玉,留着三缕长须,手摇折扇模样,模样很是潇洒飘逸。
此人正是洗砚楼主人柳轻侯,同时也是洗砚社社长,洗砚社十二杰之首,同时也是数京城屈指可数的大儒之一。
柳轻侯手摇折扇,仪态潇洒,眼睛却时不时看向数条街外的镇国侯府,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镇国侯府外,已经围了黑压压的无数儒生,足足有数百人,一个个气势汹汹。
这就是洗砚社一手操办的大戏,洗砚社众儒生聚集在这里,为的就是看这一场精彩好戏。
众多儒生谈笑风生,看似欣赏漕江上的渔火,却也跟柳轻侯差不多,都在关注着镇国侯府。
这个跳梁小丑,一个纨绔废物,居然莫名其妙就得到了赢凰女帝的赏识,一路青云直上,还大肆贪腐。
这让这些读书人如何忍?
忍不了一点!
如今洗砚社终于出手,镇国侯府马上就会被国子监和太学的儒生围攻,唾沫都能把镇国侯府淹了,这简直大快人心啊。
镇国侯府大门外,数百儒生义愤填膺,无数火把高高举起,照得四下通明如昼。
众人纷纷大喝。
“严惩大贪官沈留香,沈留香滚出来。”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沈留香你收取贿赂,贪墨民脂民膏,能骗得了陛下,却骗不了天下人!”
“我等读书人读圣贤之书,就该替天行道,为我大赢朝堂铲除国贼!”
无数儒生攘臂高呼,清澈又愚蠢的眼眸中,此刻已经露出无比狂热之意。
真是热血沸腾啊。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打倒贪官,替天行道更让人热血上头啊。
最重要的,我们都是正义的啊,我们在为大赢清除蛀虫,替陛下分忧啊。
我们是爱国的,爱国无罪!
在数百名儒生的后面,还有大批的闲汉无赖,这群人叫得比众多儒生更大声,更热血。
这一群闲汉无赖,才不管沈留香是否贪赃枉法。
他们只知道镇国侯府京城别院中,有着金山银海,还有无数让人馋得直流口水的小娘。
因为谣言已经传开,沈留香在江南大肆收受贿赂,还带了数百名江南小娘进入府中纵情享乐。
听说这个臭贼,一晚上就要享用十个美女,而且都是天香国色的美女,人人都是完璧之身。
想想就让人气愤啊。
凭什么?
凭什么我等市井好汉,每日只能苦哈哈啃烧饼,喝凉水,女人也只能找最低级的半掩门老娘们。
而你沈留香也不过是个纨绔废物,凭着一张小白脸蛊惑陛下,就能享受如此富贵,暖玉温香予取予夺?
天道不公啊。
吃大户!
必须要吃大户!
此时此刻,沈留香和老黄、月歌等人,已经赶到前府。
看着大门外面火光冲天,听着众多儒生的阵阵呐喊之声,月歌和阿碧面面相觑。
老黄紧皱眉头,额头皱得如同沙皮狗似的,一脸迷糊。
“不对啊,世子爷刚刚回府,这群人怎么就知道了?”
“再说,明面上世子爷可还在黑兵台大狱呢,这些人要闹事也要到黑兵台去啊,怎么跑到我镇国侯府了?”
沈留香冷笑。
“黑兵台闹事?你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去,当黑龙卫吃干饭的?”
“这些人就是捡软柿子捏,仗着人多势众,以为法不责众,所以才胆敢到我镇国侯府闹事。”
老黄咬牙。
“妈拉个巴子的,当我镇国侯府好欺负啊,擅自冲击权贵侯爵之府,一样是大罪,打死了喂狗。”
老黄说着,向沈留香单膝跪下。
“世子爷,老黄请战,我现在就带着镇国军兄弟冲杀出去,将这一群龟孙的蛋黄捏出来。”
沈留香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人早不闹事,晚不闹事,我刚刚回京就上门来闹了,这说明什么?”
老黄张大了嘴巴,答不上来,月歌却在一旁冷冷开口。
“这说明这群闹事的儒生背后,有人恶意操控,舆论发酵已经很长时间了,这群人的愤怒早已经被人点燃。”
“所以,当有人告诉他们公子爷回府了,这群人就打上了门。”
沈留香赞赏地点了点头。
“月歌聪明啊,关键这些儒生可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有功名在身,乃是朝廷刻意培养的人才,说是天子门生也不为过。”
“咱们要是不冷静,出动侯府私兵造成流血事件,那滥杀无辜,虐害士子的大罪可就无法逃脱了。”
“再说了,这可是京师重地,擅自动兵,杀人流血,乃是大忌啊,完全就是图谋造反,今日敢在侯府门前杀人,明日岂不是可以血洗皇宫?”
“咱们一旦动兵,最轻的罪都是屠戮天子门生,毁大贏两百年养士之仁政。”
“呵呵,就算赢凰女帝有心眷顾,面对朝堂那些御史的嘴,她也没法全都堵上。”
“再说,这些儒生可是师出有名的,你听听他们说什么?说我沈留香贪赃枉法,说陛下处置不公,真是好大的胆子!”
老黄倒抽了一口凉气,脸都憋成了茄子色。
“那咱们堂堂镇国侯府,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猪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阿碧和月歌同样脸色难看。
在江南之时,哪怕镇国侯府最落魄之时,也没人敢上门如此闹事啊,关键还不能迎头痛击!
憋屈啊,太憋屈了!
沈留香却不以为意,嘿嘿一笑。
“幕后之人恐怕做梦都想让我沈留香冲动一把,只要侯府私军出动,都不用咱们动手,就会有人对那群儒生下毒手。”
“不管是谁杀的,只要酿成流血事件,这锅就是我沈留香的,甩都甩不掉。”
这一下,阿碧和月歌、老黄都傻了。
敌人之阴狠,是这群侍卫丫鬟完全没有想到的。
老黄颤抖。
“对方竟然这么狠?世子爷,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沈留香大笑。
“来,咱们上偃月楼,一起去看看这些闹事的儒生。”
“既然他们说陛下纵容我沈留香,那就让他们睁大狗眼好好看看,陛下对我沈留香是如何情深义重的,馋不死他们,哈哈哈哈。”
沈留香说着,转身就走,月歌和阿碧赶紧跟了上去。
侯府大门口,黎伯正满头大汗、指挥家丁和镇国军形成警戒线,随时预防有人冲进来行凶。
他一扭头看到沈留香上了偃月楼,顿时大惊失色。
“公子爷,危险,别上去啊。”
沈留香不理会他,远远地挥了挥手,转身向偃月楼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