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任靖洋洋洒洒写了数千言谏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沈留香贪赃枉法。
他直言沈留香收受贿赂金银,藏于密室之中,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要求女帝陛下将沈留香革职查办,下狱问罪。
满朝文武全都震恐,骇然失色。
沈留香得女帝宠信,正是炙手可热之时。
也只有任靖这种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才敢如此啊。
女帝大怒,立即派阎鄂黑兵台出动,封禁镇国侯府,全府查抄,寻找赃物以为证据。
这件事,立即轰动大赢朝堂。
不少给沈留香送礼的大臣都心惊胆战,悔青了肠子,对沈留香避之不及。
谁能想得到,女帝竟然如此翻脸无情,对立下大功的沈留香,说抄家就抄家,没有半点含糊。
但很快消息传来,镇国侯府内没有抄出任何金银珠宝。
府中所剩余钱,也不过区区几十万贯铜钱而已。
甚至,沈留香的锦衣华服都已经大半变卖。
他为了充面子,内穿麻布,外穿锦袍,就连贴身小衣,都满是补丁。
不止如此,镇国侯府丫鬟哭诉,镇国侯府的下人,一日三餐,极其简陋,米饭都改为了稀粥。
公子爷因侯府中开支庞大,发不出例银,已经准备将为数不多的仆人遣散,送回老家。
无他。
江南镇国侯府所有银钱,都用来制造热气球和雷神之怒了,已经一贫如洗。
如今江南镇国侯府春租没有收上来,根本没办法再维持镇国侯府京城别院的开支。
而沈留香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想在京城权贵面前,丢了镇国侯府的脸。
所以他反其道而行之,每日穿华服,坐八乘马车招摇过市,。
其实就是不想让人看出镇国侯府的窘境。
当沈留香满是补丁的中衣,以及府内开支的账簿呈在金銮殿时,赢凰女帝当场落泪。
这真是一个傲娇而又正直的男人啊。
这人设,稳了!
任靖老大人瞠目结舌,文武群臣面面相觑。
真是大奸似忠啊。
所有人都清楚,沈留香这数日之间,至少收了上百万两银子的贿赂。
他居然早有准备,营造出如此清廉的一面。
这样的人心思深沉,滴水不漏,这是要上天啊。
任靖老大人兀自不肯干休,还要继续弹劾沈留香,却被赢凰女帝礼送,出了金銮殿。
赢凰女帝随即下旨,为表彰沈留香的清廉正直,赏千金,再赏两千匹锦缎,并让他速速南巡。
另外一方面,赢凰女帝虽然没有训斥任靖老大人,却让任靖前往国子监督学,准备今年的春闱考试。
这已经透露出赢凰女帝对任靖老大人的不满,只是隐而不发而已。
这一下,无数给沈留香送礼的官员,眼珠子都瞪得差点掉了出来,对沈留香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看!
什么是贪墨的最高境界?
沈留香贪墨成性,疯狂敛财就不说了,居然还骗过了黑兵台的搜查,重新获得女帝陛下的信任和恩宠。
甚至就连名满天下的任靖老大人,也因此招来了陛下的不满。
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一代权臣之星,似乎正在冉冉升起。
当天晚上,镇国侯府京城别院再一次门庭若市,送礼者趋之若鹜,热闹非凡。
任靖被赢凰女帝劝退,哪里肯罢休。
他当天晚上候在宫门前求见赢凰女帝,一直等到深夜,都未得到赢凰女帝的召见。
任靖无奈归家,气愤之下,连夜疾书。
第二日,一篇“与留香兄绝交书”的诗,便已经传遍京城。
君骑白马逐名利,
我策青驴访菊篱。
从此江湖无问讯,
各寻风雨各成泥。
任靖何等名声,此诗一出,立即震惊了整个京城。
国子监无数儒生敬仰任靖老大人,纷纷痛骂沈留香之声,甚嚣尘上。
至此,借任靖之手,沈留香这个大奸似忠的人设,算是彻底立住了。
左相府,夜色深沉。
欧阳牧和秦岳正在下棋,欧阳牧兴致勃勃,秦岳却眼帘低垂,似乎若有所思。
欧阳牧刚刚下了一子,却立即后悔,伸手刚要拿起,却已经被秦岳伸手挡住。
秦岳微笑。
“欧阳兄,落子无悔啊。”
欧阳牧看着自己岌岌可危的棋盘发愣,随即大笑起身。
“罢了罢了,一子错,步步错,这棋不下也罢。”
他虽然输了棋,然而心情却极为舒畅,笑吟吟地看着秦岳。
“相爷,任靖的绝交诗你听说了吗,真是意境深远,文辞隽永啊。”
“这诗一出,沈留香可就沦为过街老鼠了,真是人人喊打啊,哈哈哈。”
秦岳一愕。
“什么绝交诗?”
欧阳牧吃惊地看着秦岳。
“任靖弹劾沈留香不成,写下了绝交诗,此事已经传遍京城,相爷竟不知道?”
秦岳摇头。
“这几日我思虑过度,神思恍惚,没有留意京城之中的闲事。”
欧阳牧将绝交诗念了一遍, 笑出了声。
“沈留香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任靖这位忘年交,居然咬着他死死不放,为了弹劾他,甚至不惜顶撞陛下。”
“嘿嘿,这老货真是不识时务啊,沈留香此人睚眦必报,这两人若是斗起来,倒也是一场好戏。”
秦岳摇头,脸色很是平静。
“任靖或许是真戏,然而沈留香只是假作。”
“如果老夫猜对的话,沈留香此子之心机,那就太可怕了啊,完全可以称得上腹有山川之险啊。”
欧阳牧有些懵,看着秦岳,半晌之后摇头。
“相爷恕罪,属下不懂您的意思。”
秦岳刚想说,却又摇了摇头。
“你不懂就对了,有些事懂得太多,反而坏事。”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深沉的夜色。
“传我的命令,让秦观路上不要有任何耽搁,星夜赶往江南,安排所有事宜。”
“记住了,要快,让莱岳经抹平所有账务。”
“尤其是和相府的来往债务,更不许留下任何痕迹,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灭口。”
欧阳牧脑袋之中一团浆糊,然而他听出了秦岳话语之中的肃杀之意,也不多问,恭敬行礼。
“谨遵相爷命令,属下立即给秦观少爷传信。”
他说完,匆匆出了书房,脚步声快速远去。
秦岳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随即冷笑。
“沈留香,你和女帝演双簧, 又故意挑动任靖弹劾上书,闹得满城风雨。”
“你们能瞒得过天下,却瞒不过老夫,老夫倒要看看你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