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陈墨对着镜子系好蓝布衫领口的纽扣,指尖划过口袋里的医学会调研通知 —— 今天要跟梁明远主任敲定中医传承调研的具体路线,光是拟好的那页走访清单,就占去了笔记本半页纸。
“陈墨,早饭好了!” 丁秋楠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着铁锅与铲勺碰撞的脆响。他转身时,正撞见陈念举着颗糖往陈诺嘴里塞,小姑娘的口水顺着糖纸往下淌,糊了满下巴。
“慢着点吃。” 陈墨弯腰擦掉女儿嘴角的黏腻,瞥见桌角摆着的两个白面馒头 —— 这是昨天许大茂送来的,说是娄晓娥特意蒸的。小黑和小花蹲在桌下摇尾巴,眼睛直勾勾盯着陈念掉在地上的糖渣。
丁秋楠端着碗玉米糊糊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星子:“昨天跟你说的自行车票,到底啥计划?我琢磨一宿,还是觉得不能给建华。” 她把碗往陈墨面前推了推,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陈墨舀糊糊的勺子顿了顿:“他明年去郊区插队,来回几十里地,有自行车能省不少劲。”
“省劲也不行!” 丁秋楠往陈念碗里夹了块咸菜,“他一个月才 19 块学徒工工资,自己都不够花,哪能顾得上车子?上次来咱家,念儿和诺诺围着他要糖吃,他倒好,掏半天掏出个空烟盒,走的时候还把你给爸带的茶叶揣走了!”
陈念突然抬起头:“舅舅坏,不给糖吃。”
“可不是坏嘛。” 丁秋楠放下筷子,“我爸妈把他惯得一身毛病,现在工作了还当自己是孩子。你给他找学徒工的活儿已经仁至义尽,再给自行车,岂不是让他更没分寸?”
陈墨看着媳妇气鼓鼓的模样,忽然笑了 —— 上辈子丁秋楠就不是护短的性子,这辈子倒是半点没变。他伸手想去揽她的肩膀,却被丁秋楠一把拍开。
“在外头呢,手乱放什么。” 她脸颊微红,瞥了眼门口,“这要是被邻居看见,指不定嚼什么舌根。” 陈墨只好收回手,心里暗笑这年代的风气,两口子在家外连并肩走都得保持半臂距离,更别提拉手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的轻响。陈念最先蹦起来:“是琴姑姑!” 话音未落,陈琴已经掀帘进来,帆布包里鼓鼓囊囊的,还冒着热气。
“看我给孩子们带啥了。” 她把包往桌上一放,掏出两件绣着小老虎的罩衫,“连夜赶出来的,秋楠你看看合身不?” 丁秋楠立刻凑过去摸布料,眼里泛起笑意:“这针脚真细,琴姐你手太巧了。”
陈墨给大姨子倒了碗水:“今天咋得空过来?街道办不忙吗?”
提到工作,陈琴的眉头皱了起来:“还不是前院贾大妈的事。昨天她撒泼打滚闹到居委会,说要告何雨柱‘破坏家风’,我们主任让我牵头调解。” 她喝了口水,声音压得极低,“你是没瞧见,贾大妈哭着喊着要去派出所,还是张大妈拉着说‘家丑不可外扬’,才把人劝回去。”
陈墨心里了然,这四合院里的是非果然没断。他想起昨天三大爷求票的模样,问道:“三大爷没再找你说车票的事?”
“找了!” 陈琴放下碗,“今早我上班路过小卖部,他拉着我问了半天,说你在医院人脉广,能不能帮他踅摸张自行车票。我哪敢应承,只说你管不了这事。”
丁秋楠突然插话:“琴姐,你说这自行车票咋就这么紧俏?听说还要单位介绍信和户口簿,缺一不可。”
“可不是嘛。” 陈琴叹了口气,“粮食局王建军上次跟我念叨,说跑外勤全靠腿,想攒工业券买辆自行车,没票根本没用。” 她话锋一转,看向陈墨,“对了,陈国栋主任上周来街道视察,还问起你呢,说有时间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陈墨心里一动 —— 陈国栋托人捎来的那张自行车票,当初只说 “办事用得上”,莫非有别的安排?正思忖着,院门外传来娄晓娥的声音:“秋楠姐在家吗?”
丁秋楠连忙迎出去,见娄晓娥手里拎着块蓝布,身后跟着个挑担子的伙计,担子上摞着几个木箱子。“这是咋了?” 她惊讶地问。
“我爸把当铺的东西清点了,这几箱是给我们留的念想。” 娄晓娥眼圈微红,“昨天街道办来登记,说公私合营要把铺子收了,让我爸把股本转成合营资本,伙计们也都遣散了。”
陈墨听见动静走出来,瞥见最上面的箱子里摆着个铜制算盘,包浆温润发亮。“娄叔还好吧?” 他问道。
“还行,就是睡不着觉。” 娄晓娥把布递给丁秋楠,“这是给孩子们做衣裳的料子,上次跟你说过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爸说,多亏你上次提醒他藏起几样老物件,不然都得交上去。”
陈墨点点头没接话 —— 这年头公私合营的风头正劲,多说多错。他瞥见伙计担子上的锁扣,突然想起什么:“三大爷今早还在找自行车票,你们家要是有富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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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富余啊。” 娄晓娥苦笑着摇头,“我爸那辆旧车都被街道办登记了,说是集体调配。对了,许大茂今早去黑市问了,说现在一张票炒到五十块,还得冒被抓的风险。”
正说着,三大爷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陈大夫在家吗?” 他背着手走进来,山羊胡翘得老高,眼神在娄晓娥的布上瞟了瞟,“我琢磨着,昨天的事是我唐突了,特意送两个自家种的茄子过来。”
丁秋楠接过茄子,心里暗笑这老爷子真是会算计 —— 两个茄子就想换人情。陈墨却站起身:“三大爷,车票的事我真帮不上忙。不过我姐夫王建军在粮食局,说不定能帮你问问工业券的事。”
三大爷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太谢谢您了!” 他搓着手,山羊胡抖个不停,“我这就回去拿烟,您可千万帮我问问。” 说着转身就走,脚后跟差点绊在门槛上。
陈琴看着他的背影笑出声:“这三大爷,真是无利不起早。” 她看了看天色,“我得去居委会了,贾大妈还等着调解呢。” 说着拎起帆布包,又叮嘱陈墨,“陈国栋那边你可得抓紧去,听说跟中医调研的经费有关。”
送走陈琴和娄晓娥,丁秋楠把布料叠好放进柜里:“现在踏实了吧?建华那票咱不给,给建军姐夫正合适。” 她走到陈墨身边,犹豫了一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陈墨,我不是舍不得钱,就是不想惯坏建华。”
“我知道。” 陈墨握住她的手,这次丁秋楠没躲开,只是脸颊更红了,“等下我去医院跟梁主任汇报完,就去找建军说车票的事。对了,晚上做碗炸酱面,我请许大茂过来吃饭 —— 得问问他黑市的具体情况。”
丁秋楠点点头,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转身就往厨房躲:“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陈墨摸了摸被吻过的地方,嘴角忍不住上扬 —— 这辈子的温情,比任何票券都珍贵。
他拎起帆布包出门时,正撞见二大爷刘海中往院里张望。“陈大夫要去上班啊?” 二大爷满脸堆笑,“我家孙子昨天咳嗽好了不少,多亏您给的药方。”
“应该的。” 陈墨客气地应着,心里却清楚,这二大爷是怕上次没帮腔的事得罪他。他跨上自行车,铃铛 “叮铃” 响了一声,阳光洒在车把的镀铬件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到了协和医院,梁明远主任已经在办公室等他。桌上摆着杯浓茶,茶梗竖得笔直,跟昨天一大爷家的一模一样。“调研路线我看了,” 梁主任推了推眼镜,“西城那几家老药铺得重点走访,听说有位姓赵的老中医藏着乾隆年间的医案。”
陈墨拿出笔记本记下:“经费方面……”
“陈国栋主任已经打过招呼了,给咱们特批了两百块。” 梁主任笑了笑,“他还说,你要是有空,去他那儿一趟,有张票据要给你。”
陈墨心里咯噔一下 —— 难道又是车票?他正想问,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护士小张探进头来:“梁主任,陈大夫,门口有位姓丁的小伙子找陈大夫。”
丁建华?陈墨皱起眉,这小子怎么找到医院来了。他走出办公室,见丁建华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攥着个纸包,局促地站在走廊里。
“姐夫,我……” 丁建华搓着手,“我听说你有自行车票,能不能……”
陈墨还没开口,丁建华突然把纸包往他手里塞:“这是我攒的五块钱,你先拿着,等我学徒期满涨工资了再给你补。”
陈墨看着手里的纸包,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丁秋楠的话,又看看小舅子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票我留了一张给你,但钱你拿回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车子得自己保养,要是敢拿去换烟抽,我立马要回来。”
丁建华眼睛瞬间亮了,差点蹦起来:“谢谢姐夫!我保证好好爱惜!” 他转身就跑,工装的下摆扫过墙角的扫帚,差点把簸箕碰倒。
陈墨摇着头回到办公室,梁主任正对着窗外出神。“是你小舅子吧?” 主任笑着问,“刚才听见你们说话了。这年代的自行车,可比现在的小汽车金贵。”
“可不是嘛。” 陈墨坐下,“一张票背后,全是人情世故。” 他看着笔记本上的调研路线,突然觉得,这趟走访不仅要收集医案,更要记下这年代里,藏在票券与烟火中的人心冷暖。
夕阳西下时,陈墨骑着自行车往家走。路过胡同口的小卖部,掌柜的探出头喊:“陈大夫,三大爷刚来过,问工业券的事有信儿没!” 他笑着应了声 “快了”,心里却盘算着,晚上得跟许大茂好好聊聊黑市的门道 —— 有些事,终究躲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