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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她们只剩下名字(1 / 1)

月光如薄纱般铺洒在育音村废墟之上,银辉沿着断墙的裂缝缓缓流淌,像是为这片沉睡的土地披上了一层轻柔的绸缎。铜镜的乳白色光芒渐渐收敛,如同呼吸一般,一寸寸沉入斑驳的石壁深处,仿佛整座遗址都被封进了一本闭合的书——一本被岁月遗忘、却仍留有心跳的书。

风停了片刻,连山间的草叶也不再轻颤。远处林梢微动,也只是夜鸟归巢时翅膀掠过枝头的一瞬惊扰。天地屏息,仿佛都在等待那最后一句童谣的余韵彻底消散。而它没有消失,只是悄然潜入泥土,藏进了苔藓与根系之间,等待某一天被人轻轻唤起。

童婉坐在井边的石阶上,膝上摊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这不是档案馆统一配发的记录册,也不是电子扫描存档用的标准文本模板。这是一本真正由纸页装订而成的手工本子,封皮是老猎人竹篓里取出的一块旧油纸,边缘泛黄卷曲,上面还残留着松香与干草的气息,像是从某个遥远秋天拾来的记忆碎片。她曾想换一张新的封面,可最终还是留下了它——因为这种气味,让她想起第一次走进育音小学时,教室门后挂着的那一串晒干艾草。

她握着一支普通的黑色钢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未落。

写什么?怎么写?

四十七个名字,像四十七颗星坠落在她心头。每一个都曾在这片土地上奔跑、跌倒、哭泣、欢笑;每一个都曾在清晨踮脚望向校门口,盼着老师来上课;每一个都曾在作业本角落画下小小的太阳或蝴蝶,藏着不愿说出口的愿望。

而现在,他们只剩下名字。

她怕自己写得太轻,轻得像一阵风吹过墓碑,不留痕迹;又怕写得太重,把他们的故事变成悲泣的标本,陈列在别人短暂驻足的展览柜中。她不想让他们成为“遇难者”,更不想让他们的存在只存在于事故报告中的一个段落。

“你在等一个开头吗?”林晓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而清晰。

童婉没有回头。她知道是她来了——脚步声很轻,但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像雨点落在屋檐瓦片上,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的节拍里。这位曾经执着于数据与文献的研究员,如今眼底映着光,不是灯光,也不是月光,而是一种被唤醒后的温润亮色,像是终于听见了那些被埋藏多年的声音。

“我在想,”童婉低声说,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如果我只是‘记录’,他们会不会又慢慢消失?就像从前那样,被人翻出来一次,再放回去,锁进柜子,蒙上灰尘然后,再也没人记得。”

林晓雯走到她身旁坐下,手里抱着一叠泛黄的资料袋,封口用红绳系着,上面写着:“育音小学临时学籍备案(残)”。她的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将袋子放在膝盖上,手指抚过那行褪色的字迹,声音低得几乎融入夜风:

“那就别只做记录者。”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童婉,目光坚定而温柔:“你要成为传述者。不是把他们写成‘遇难的孩子’,而是写出他们是怎样活着的——爱画画的彩桥,总把蜡笔送给别人,自己只剩一支秃头的蓝色;怕黑却不说的小勇,夜里总把作业本当枕头,说墨香能赶走噩梦;还有偷偷在课本角落画星星的阿莲,她说每一颗星都是一个没说完的故事”

她的话语落下时,晚风恰好拂过井台边的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应和。

童婉闭上眼,指尖轻轻抚过笔记本的第一页。

她忽然笑了,眼角有些湿润。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写了。”

笔尖落下,第一行字缓缓浮现,墨迹如初春融雪般渗入纸纤维:

文字落下的瞬间,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色彩——粉红、天蓝、鹅黄,像是有谁正用蜡笔为这段叙述添上背景。那颜色并不刺眼,反而柔和得如同晨雾中的朝霞,轻轻晕染在断墙之间。紧接着,一阵极轻的哼唱从墙缝里飘出,是那首跑调的儿歌,断断续续,却充满欢喜,像是有个小女孩一边跳格子一边唱给自己听。

林晓雯怔住了,手指微微颤抖:“你不是在写故事?你是把记忆重新唤醒了。

童婉点点头,笔尖未停,继续写道:

窗外,夜风再次拂动。

老猎人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默默听着屋内的书写声。他的竹笛挂在腰间,没有吹响,但他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旋律——不是哀歌,也不是挽曲,而是一首关于重逢的晨谣。他望着那扇残破的窗框,仿佛看见一群孩子正趴在课桌上写字,阳光穿过木格窗棂,落在他们低垂的睫毛上。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片土地不会再“忘语”。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省城图书馆的研究生日记本上自动浮现出几行字:

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可那行字依旧静静躺在纸面,墨色温润,像是刚写下不久。他望向窗外,一群小学生正排着队走进对面的校园。其中一个女孩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天空,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

她笑了,小声说:“你好呀,周启言。”

叶子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而在育音遗址的教学楼残垣内,那幅由蜡笔心愿构成的壁画悄然扩展。嫩却坚定:

风穿过断壁,携着这句话,送往远方。

清晨的光一寸寸爬过断墙,苔藓在石缝间泛出湿润的绿意,像是大地在苏醒。井边的笔记本静静摊开着,昨夜写下的文字墨迹已干,却仿佛仍在呼吸。微风掠过纸面,那行“我们不是过去了。我们在现在”轻轻颤动了一下,像被谁悄悄念诵了一遍。

童婉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坐在石阶上,外套搭在肩头——是林晓雯夜里悄悄给她披上的。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钢笔,笔尖微微发亮,像是吸饱了月光,又像是承载了某种看不见的重量。

不远处,林晓雯正蹲在教学楼残垣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残缺的学籍备案袋平铺在一块平整的青石板上。红绳已经解开,泛黄的纸上依稀可见四十七个名字,有些字迹被水渍晕染,模糊难辨;有些则用铅笔轻轻圈出,旁边写着“转学未果”“失联”“音讯无存”。她逐个念出名字,声音很轻,却认真得像在点名。

“陈小勇李阿莲吴彩桥周启言”她每念一个,便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石头,放在名字下方——那是她在山路上捡的,形状各异,却都被磨得圆润光滑,像孩子们玩腻后藏进口袋的宝贝。

忽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从墙壁内部传来,如同纸页翻动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

那面曾吸收铜镜光芒的墙,此刻竟缓缓浮现出一道道浅浅的刻痕——起初只是模糊的线条,随后逐渐清晰,变成一行又一行稚嫩却工整的字迹:

童婉站起身,走近墙面,指尖轻触那些浮现的文字。一股温热顺着指腹蔓延上来,像是有人隔着岁月握住了她的手。她的眼眶忽然发热,喉咙哽咽,却说不出话。

“他们在回应。”她说,声音轻得像自语。

林晓雯望着她,眼中泛着泪光:“所以,《共述录》不只是你在写他们也是他们在陪你写。”

太阳升得更高了些,山雾散尽,整座育音村废墟第一次显得如此明亮而安静。阳光照在断裂的梁柱上,照在歪斜的门框上,也照在那幅不断延展的蜡笔壁画上。老猎人提着竹篓走来,篓里装着几束晒干的香草和一把野菊。他在壁画前驻足片刻,放下花束,又从怀里取出一支旧口琴,轻轻放在砖堆之上。

“这是小勇最喜欢的调子,”他喃喃道,“他说听着就像妈妈在厨房炒菜时哼的歌。”

话音刚落,口琴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共鸣,虽无人吹奏,却飘出半句旋律——短促、欢快,带着孩子气的跳跃感。

童婉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教室角落抱着膝盖听雨声的模样。她转身回到井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提笔写道:

随着文字流淌而出,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种若有若无的歌声——不成调,却纯净无比,夹杂着孩童的笑声与雨点击打瓦片的节奏。林晓雯怔怔听着,眼角泛起微光。

“这不是录音,也不是记忆回放这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她轻声说,“只要有人愿意倾听,他们的声音就能穿越时间,重新活一次。”

童婉点点头,继续书写:

远处,省城图书馆的研究生合上了日记本,嘴角微扬。窗外阳光正好,操场上孩子们追逐嬉戏,笑声随风而来。他拿起笔,在日记末尾添了一句:

而在育音遗址深处,那幅蜡笔壁画再次延展。新增的画面是一座透明的教室,里面坐着十几个孩子,正对着门外微笑。门开着,通往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

壁画下方,多了一行新字:

风穿过断壁,携着这句话,送往远方。

而在世界的许多角落,一些素未谋面的人,正悄悄翻开一本名叫《听见你的声音》的手抄本。

他们读着,听着,笑着,哭着。

而那些早已被认为“消失”的声音,正透过纸页,轻轻握住他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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