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岛东江镇的署衙官厅内,孔有德挥手屏退了满头大汗的驿卒,神色怪异的朝着坐在案牍后的毛文龙惊叹道。
现如今,李适不仅攻占了朝鲜国都汉城,而且还拥立了一名尚未来得及逃窜的朝鲜宗室为王,准备以\"朝廷\"的名义,命令各地兵马围剿逃之夭夭的李倧。
恍惚间,毛文龙揪断了一根胡须,而这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也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眉眼间满是凝重。
今天已经是二月十三,按照时间来推算,汉城沦陷的消息应当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回皮岛,而那李适此刻应该正在城中加紧招募兵卒,并整饬粮草,以应对后续源源不断的\"官兵\"。
失算了。
他本以为这朝鲜副元帅李适不过是因不堪重负,方才选择了铤而走险,即便麾下还算\"兵强马壮\",但也难以凭一己之力与整个朝鲜作对,至多攻陷几座城市后便会以寡不敌众而兵败身亡。
但不曾想,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这已经传承了两百余年的朝鲜居然在\"壬辰倭乱\"之后,时隔三十余年,再一次迎来了\"亡国\"的危机,而且形势似乎比当年还要严峻?
迟疑片刻之后,欲言又止多时的耿仲明终是涩然出声,沙哑的声音中满是谨慎:\"朝廷毕竟曾下令让咱们伺机驰援朝鲜,如若这李适步履维艰倒也罢了,有咱们没咱们都一样;可若是朝鲜真的亡国了,咱们怕是没法向朝廷交代啊\"
自天启元年,他们在毛文龙的率领下,在这皮岛正式开镇建军之后,与朝鲜的关系便是\"亦敌亦友\":有时他们需要朝鲜提供的粮草,但有时又因\"逃民\"的问题与朝鲜士卒发生争执,屡次发生摩擦,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出现了械斗。
但不管怎么说,就这般眼睁睁看着朝鲜\"亡国\",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谁也不知晓那李适对他们东江军的态度会不会更加\"恶劣\",继而直接影响到他们东江军的生存空间。
闻言,孔有德便是嗤笑一声,刚欲出声讥讽几句,便发现坐在案牍后的\"义父\"毛文龙轻轻颔首,让他硬生生在涌至嘴边的话语重新咽了回去,向毛文龙投去了错愕的眼神。
要知晓,以眼下的形势来看,已然攻陷了汉城的李适可谓是拥有了朝鲜的半壁江山,只待剿灭仓皇出逃的李倧及其麾下死忠之后,便可完成\"改朝换代\"的壮举,由\"清君侧\"的忠臣,一跃成为新朝的开国之君。
难道自己的义父真要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更何况行军打仗一直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眼下那李适大权在握,麾下士卒也是所向披靡,他们麾下的东江军士卒,恐怕真不见得是李适的对手
见毛文龙被自己说服,大喜过望的耿仲明不疑有他,忙不迭的点头称是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署衙,准备挑选随毛文龙出征的军马。
随着耿仲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脸色已然有些涨红的孔有德终是忍不住出声,还算魁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着。
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的义父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朝鲜亡国与否,关他们何干,何必要浪费麾下士卒的性命,帮助那李倧抵御\"叛军\",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李倧能够\"卷土重来\",日后又能给予他们东江军什么回报?
俗话说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他们东江军所展现出来的战力越彪悍,那李倧便会对他们越忌惮。
义父的这步棋,实在是走错了。
闻声,毛文龙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便让孔有德如鲠在喉,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以免引来义父的不满。
不知想到了什么,毛文龙脸上突然流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也随之看向了朝鲜。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眼下这个时节,便轮到他浑水摸鱼了。
如今李倧已经率领麾下的文武百官出逃,俨然成为了\"惊弓之鸟\",此时他们东江军入朝作战,必定能被朝鲜君臣视为救命稻草,继而源源不断的向他们倾斜资源和物资。
孔有德越想越觉得兴奋,望向毛文龙的眼神也愈发敬畏,反正毛文龙的\"计划\"也只是借机想要粮草辎重,而不是真的与占据了汉城的李适发生摩擦,即便来日李适改朝换代,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嫉恨他们。
不仅如此,他们对朝廷和天子还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毕竟他们是切切实实的出兵\"援助\"朝鲜了
对于耳畔旁次第响起的吹捧和惊叹,毛文龙那张黝黑的脸颊上瞧不出半点感情波动,但眼眸深处却闪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狡黠。
他要抓住一切可以壮大己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