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的功夫,鲁钦略微有些颤抖的咆哮声便在城楼上响起,其右手紧紧握着那杆闪烁着亮银色光泽的长枪。
最为惨烈的肉搏战要开始了。
随着鲁钦及其身旁的亲兵们率先推开仰卧在城垛后胡乱射击的弓弩手,拥挤的城头上便是响起了急不可耐的催促声,一杆杆长枪径自出现在官兵手中。
甲胄在身的洪承畴虽然也有心亲自上阵杀敌,但在十余名士卒的\"齐心协力\"之下,毫无意外的被挤到了角落,与巡抚谢存仁及大口喘着粗气的富绅豪商们待在一起。
勉强吞咽了一口唾沫,刻意身着绯色官袍,在诸多富绅豪商当中颇为抢眼的巡抚谢存仁便是心惊胆颤的询问道。
他虽然自打出仕以来,便一直靠着治理民生政务而平步青云,对于军伍战事并不擅长,但此刻也能够感受到洪承畴脸上那溢于言表的凝重和坚决。
城外的狼兵竟然如此凶悍,将经验丰富的三省总理鲁钦和临危受命的洪承畴逼到了这份上?
他虽然也是文官出身,但因为有了三年前的亲身经历,却是知晓眼前这些官兵们摆出的阵仗几乎已经是昆明府的最后一道防线。
相顾无言间,温暖的阳光自穹顶洒落,映射在诸多官兵的背脊之上,城外狼兵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在耳畔旁悠悠回荡,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
城头上的众人,早已忘记了呼吸。
十息。
十五息。
二十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昆明府城外,原本匍匐着身子,躲在沟壑或者掩体后不断弯弓射箭的狼兵们渐渐察觉到了一丝端倪,脸上也涌动着狐疑之色。
刚刚还喊杀声震天动地的昆明府城,为何此刻变得没有半点动静了?
莫不是城头上的官兵意识到大势已去,已经落荒而逃了?
此等念头才刚刚于诸多狼兵的心头涌现,便像是疯了似的生根发芽,迅速弥漫在他们的脑海之中,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残忍之色。
尽管时隔多日,但他们还清楚记得,昔日他们在江川县起兵的时候,沿途各府县的守军也是先假模假样的抵抗一下,待他们狼兵认真之后,便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嗖!
也不知谁率先反应了过来,原本各自躲在掩体后的狼兵们竟不约而同的朝着静悄悄的府城冲去,狰狞的脸庞上满是贪婪和激动。
官兵落荒而逃,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摘得那\"先登之功\"?
有了此等功劳傍身,他们日后不但能够褪去压在身上的沉重负担,还能向上晋升一级,再不用像现在这样,每日都要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生死搏杀。
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刚刚还同仇敌忾的狼兵们迅速爆发了\"内讧\",各式各样的喊杀声也随之响起。
如若此刻有官兵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便会发现,城外的狼兵们为了阻止旁人抢夺\"先登\"之功,竟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长刀砍在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的同伴身上。
纵使那三省总理鲁钦有些本事又能如何,笑到最后的还不是他们土司?
经过一番争执与血腥的搏杀之后,终是有一名披着铁甲的狼兵在身后诸多同伴复杂眼神的注视下登上了千疮百孔的昆明城头,并状若疯癫的挥舞着手臂。
就在距离他不足两步远的城墙另一侧,赫然立着密密麻麻的长枪,其主人此刻正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
近乎于下意识的,这夷人便想要高声呼喊,并准备朝着后方逃窜,但还不待他喉咙深处的话语宣之于口,隐匿在阴影中的官兵们便不约而同的捅出了手中紧握多时的长枪。
噗。
随着升腾而起的血污,这名胸腔处猛然被扎了数十个枪眼,犹如刺猬的狼兵轰然倒地,其黝黑的脸上残存着惊恐和懊悔。
或许在临死的那一刻,他已经意识到了\"官兵落荒而逃\"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妄想,这些早已沐浴过鲜血的官兵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撤退的念头。